“我們想要給您介紹魔王們的生活，以讓您了解到熾天使級别的生靈應該在世界上享受着怎樣的待遇，又能有多少種玩樂的方式。”玫瑰王站在修提略的身邊，巧舌如簧，“讓我們向您展示，我們是如何駕馭惡魔的。”

玫瑰王用手一指愛欲之都：“深淵的物産不算太豐富，至少不可能提供給所有的惡魔，尤其是那些下等魔族繁殖的速度甚至比雜草的生長更快。所以，我順從了自然的規律，令食物與水保持其珍貴的價值。但是作為魔王的仁慈，我也為魔族的姑娘們找到了出路。憑借深淵的力量保證，我們劃定了最低的交易價格。當然，作為受魔王保護的代價，所有的姑娘住在愛欲之城都是要向我支付租金的，如果支付不起這筆錢，她們就隻能離開愛欲之城。深淵的主城外有很多魔物，這些野獸可都是不會思考的，離開了我的庇護，也隻能請這些姑娘們順從命運的安排了。”

修提略聽着玫瑰王的話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路邊垃圾堆上的嬰孩吸引了：“好多幼小的孩子！真好呀，這裡每天都會有很多新的生命誕生嗎？”

玫瑰王看了一眼街角的垃圾堆：“算是吧。有些孩子很适合做黑魔法的材料，他們會被自己的母親賣給黑魔法師或者上門的轉手販子，價格不菲。隻有連當黑魔法的材料都不夠格的孩子，因為每日都需要消耗食物和水，才會被遺棄在垃圾堆裡。”

玫瑰王說完，很友好地問道：“您想要在城内玩玩嗎？不用擔心，沒有惡魔敢在這座城内收魔王的錢。”

修提略搖頭：“我很想……但是這是生者才有的特權吧。我們死者沒有這方面的能力。”

玫瑰王哈哈大笑：“玩樂的方式又不是隻有一種！這座城裡不僅僅隻有女惡魔，也有部分男惡魔在從事這一行業。無論男女，其實惡魔們的用途可是很多的……”玫瑰王壓低了聲音，湊到修提略的耳邊，“如果您實在不懂，我也可以親自來教教您呦。”

南瓜王在後面跟撲克王道：“我一直知道玫瑰王玩得很花，沒想到這回他連屍體都玩上了。”一邊說，他一邊吭哧吭哧地笑。見修提略轉身了，他就擺擺手道，“抱歉，沒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修提略有些不知所措，既不知道怎麼回答玫瑰王的話，也不知道怎麼理解南瓜王的意思：“啊……不，沒什麼。畢竟我确實是屍骸。”

對于這方面一竅不通的修提略在愛欲深淵自然沒什麼可玩的，魔王們很自然地就叫來了幾架馬車，帶着修提略來到了貪食深淵。在這一層，甚至魔王們都沒有下車，隻是下令讓馬車在城内轉一圈。

面對貪食深淵裡琳琅滿目奇奇怪怪的食物，修提略也隻能摸摸喉嚨，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馬車從貪食深淵繼續往下，抵達了欺詐深淵。魔王們二話不說，直接下令将馬車停在了欺詐之都中心最大的賭場。這裡當然是撲克王的産業，放在過往，撲克王是絕對不允許身上沒有錢币的生靈踏入他的賭場的，但是今天，撲克王親自開了一桌，陪修提略玩深淵最經典的欺詐遊戲。

修提略玩得很開心。不知不覺間，似乎就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當修提略試圖回憶的時候，卻實在記不起自己是怎麼度過在賭場裡的時間了。隻是在從賭場中出來的時候，撲克王的手裡多了一張欠條，上面簽着修提略的名字，金額大得足以包下愛欲深淵所有惡魔全年的服務。

深淵中簽下的欠條往往都有黑魔法的相伴，寫下欠條者如沒有在承諾的時間内還錢，将會承受黑魔法的詛咒，輕則荊棘入體，重則靈魂歸債主所有，而靈魂在深淵中向來是一種可以交易的資源——一種貧瘠深淵中特有的珍貴的交易品，并且往往最終都會流向黑魔法師。

撲克王彈了彈欠條的紙張，将其笑眯眯地插入到了上衣的口袋裡。修提略看着撲克王的表情，不知咋的，突然就感覺到微末的寒意。

馬車繼續向下，就來到了狂歡深淵。這裡倒沒有什麼特别有趣的項目，魔王們帶着修提略去了小醜王的城堡，位于湖水中心的倒影之城。

“在你誕生之前，我對于屍骸有過一些研究，主要是在屍骸複活方面。”小醜王用嘶啞的聲音說着。他帶着魔王們和修提略走進了這座陰冷潮濕的城堡的研究室，這裡到處堆放着不知名的骨骼，陳列架上的玻璃罐子裡塞滿了血肉，還有一個罐子裡滿是發光的碎片——那是化作碎片的靈魂。

小醜王一揮手，便有一道黑魔法陣于半空中浮現，而後一個囚籠重重摔落在地上。籠子内的狼人受了驚吓，他慌忙地用雙手抓緊籠子，驚恐不安地看向了籠外。當他發現站在籠門外的是一群魔王後，他眼裡那點微末的光也熄滅了，狼人嗚咽了兩聲，默默地躲進了籠子一角的陰影裡。

小醜王欣賞着狼人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很享受。他介紹道：“讓我們先來取得制作屍骸的原材料，最新鮮的。”他微笑了一下，“黑魔法會令這個過程非常地便捷。”

“你還不知道黑魔法是什麼吧？”玫瑰王愉快地介紹道，“這是隻屬于深淵的魔法。我們消耗血肉作為媒介以驅動魔法，這也是黑魔法和白魔法最大的區别。”

“消耗血肉？！”修提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可是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血肉了啊！”

玫瑰王的笑容抽搐了一下：“作為魔王，怎麼可能用自己的血肉！……我們的奴隸不是多得很嗎？”

“在一定範圍内，也可以直接使用他人的血肉支付使用魔法的代價。”小醜王轉過身來，“呵呵，我們還沒來得及招待您、請您沐浴吧？來，這就當做是我給您的見面禮了。”

他念動咒語，于是牢籠中的狼人慘叫起來。小醜王有意将這個過程放得很慢，因此足足五分鐘的哀嚎曲之後，狼人身上的血肉才被剝離得一幹二淨，通通化作了黑色的魔法能量籠罩了修提略。

修提略呆呆地看着籠子内摔在地上的嶄新狼人骨骼。他其實很喜歡狼人那個驚恐不安的眼神的，那是面臨着失去才會有的眼神，是死者體會不到的情感。他真不理解為什麼要把能吃飯能睡覺能□□繁殖新生命的活生生的生靈，轉變為這個毫無生氣的骨頭架子。

黑魔法的幽光籠罩修提略後，将他上上下下都清潔了一遍。修提略發現自己挂着的那截腸子不見了，他驚叫起來：“我的腸子！”那可是他身上為數不多的血肉啊，這下又少了一大塊了！

這下修提略徹底蔫答了。

小醜王動了動眉毛：“接下來應該由您來展示您的技巧了。令屍骸重新動起來，我以往用的都是黑魔法——但我想，即便您不會黑魔法，恐怕也自有辦法複活屍骸。這應該是您與生俱來的……作為死亡君主的力量。”

修提略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如小醜王所說，擁有這樣的力量。他站到了鐵籠前，心情複雜地看着那具慘白的骨骼。不過，似乎是在回應他，狼人骨骼很快動了一下，而後再度站了起來，在籠條後用空蕩蕩的眼窩看着他。

“啪、啪、啪……”小醜王鼓起掌來，“完美。真是完美的表現。沒有任何魔力的波動，即便不需要任何魔法，死亡的君主也可以僅憑意志令屍骸複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屍骸也将完全聽從于您的号令。”

“沒有魔法就如此強大，如果學會了黑魔法，那不是更加可怖？”玫瑰王笑着眯起了眼睛，“我們快去惡誕深淵吧，偉大的馴鹿王已下令備好了宴席。我想馴鹿王會很高興聽見這個消息的。”

修提略被拉離了研究室。在他離開研究室的瞬間，狼人屍骸好似失去了支撐一般咵嚓一聲重新摔回了地面。然而已經沒有魔王在意了，他們興緻勃勃地把修提略塞進了馬車，急急忙忙地朝着惡誕深淵行去。

由于名為“冰雪之心”的至寶在不久前被馴鹿王粉碎，惡誕深淵如今已經沒有了飄飄雪落的靜谧美景，被白雪掩蓋的灰黑色岩石裸露了出來，暴露出惡誕深淵與其他深淵并無差别的本質。惡誕之都還建有一座圓形的鬥獸場，這也是小醜王最愛光顧的建築之一，買不到聽話好用的奴隸就買回去好用的奴隸屍體，小醜王慣愛在這座血腥的絞肉機裡淘金。

不過今天，可不能讓馴鹿王在深淵王宮裡久等了。魔王們的馬車徑直在王宮的大門前停下，修提略下了馬車後，看着面前巍峨的宮殿，不免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這就是我們的深淵主宰的住所。”玫瑰王扶着修提略的雙肩道，“陛下已經等待很久了，深淵一直都在期待着您的到來。”

“哦。”修提略還有點受寵若驚。他被玫瑰王半攬着往王宮裡走去，華麗的大門層層打開，幽幽的紫焰在搖曳中為來客勉強照亮了道路，好在黑暗中的生靈并不需要那麼多的光來照亮。

衆多仆從站在道路的兩旁，安靜無聲地半屈着身體侍立。石像鬼一手持着長柄樹狀燭台，一手為貴客推開了沉重的大門。在最大的門後，便是一張長條形的桌子、锃亮的餐具以及鮮紅如血泊淌下的紅絨桌布。

長桌的主位上，深淵的主人已坐在那裡。他與修提略想象中魔王的樣子大差不差，實際上，他一直都覺得一路上的這四位魔王過于熱情了，反倒是馴鹿王這支着腦袋打量着他的樣子比較令修提略安心。

馴鹿王打量完了修提略，露出一個笑容來：“歡迎，歡迎。請上座吧，深淵的貴客。”

惡魔仆從上前為修提略拉開了椅子，修提略坐了上去，其他的魔王也紛紛入座了。

“我已聽聞一路上的情況。”馴鹿王平靜地說，“沒能在前兩層深淵招待你可真是太遺憾了。不知道貴客玩得怎麼樣，還滿意嗎？”

“别的都挺好，就是我在欺詐深淵輸了很多錢。”修提略清了清喉嚨，“我感覺太不好意思了。”

馴鹿王微微一笑：“撲克王，我想你并不應該這麼對待我們的朋友。”他用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示意撲克王将那張欠條拿出來，“實在是太失禮了。”

“您說的對。我也隻是對這位新朋友非常的喜歡，所以才想留下他的簽名每天欣賞。”撲克王立即下了椅子，小跑到馴鹿王的座椅旁，笑容滿面地呈上了那張欠條，“還是請陛下來處置吧。”

馴鹿王拿過那張欠條，給修提略看了一眼：“是這張吧？”他拿着欠條随手在空氣中擦過，一陣明亮的紫火瞬間點燃了欠條，馴鹿王隻是順勢張開手指，欠條便徹底被火球吞沒，紫火于馴鹿王指間淌下，欠條細碎的灰燼也落在了地上。

“因為你不方便進食的緣故，所以今天的宴席我讓人另外準備了主菜。”處理完欠條，馴鹿王用方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說道。話音剛落，惡魔仆從們便端着覆有餐蓋的紫水晶餐盤秩序井然地上前，在桌子上一一擺好。穿着侍者裝、看起來像宮廷管家的大惡魔用黑魔法揭起了這些餐蓋，修提略伸着腦袋看，隻見餐盤裡整整齊齊碼着的都是香草。不同的餐盤放的香草還各不一樣，馥郁的芬芳撲面而來，這些香草上甚至都還沾着些許露水，新鮮非常。

“這些是來自凡間各族領地的香草。它們一般被用作熏香、提神，當然最重要的是，它們都具備防腐的功效。”馴鹿王淡淡地說道，“深淵雖然不産香草，但是弄到這些東西，對于深淵而言，完全是小事一樁。隻要想要，深淵天天都能提供。”

“哇……”一聽馴鹿王說到“防腐”兩個字，修提略的眼神就黏在香草上拔不下來了。玫瑰王恰到好處地說道：“啊，我真的超喜歡你诶！你一定要回凡間去嗎，修提略？明明那個破荒原啥也沒有，别說香草了，草都不長一根啊！留下來嘛，留在深淵，怎麼樣？”

說着說着，玫瑰王也下了座椅，跑到馴鹿王的另一側，哀求道：“陛下，陛下，我們留下他嘛！亡靈在地上根本就沒有去處嘛，到處都是可惡的陽光！如果留下他，我們深淵又能多一位熾天使級的魔王了，而且我們還可以教他黑魔法！……”

馴鹿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玫瑰王頓時安靜下來。馴鹿王側頭看向了修提略：“我确實很看好你，修提略。你是深淵所需要的，而你同樣也需要着深淵。不過，這一切都要看你的意見。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修提略低下頭，認真地想了想。實際上魔王們說的也确實沒錯，他是個亡靈，在地上的時候必須永遠躲着陽光生活。既然同樣是避光而居，與其選擇那個什麼也沒有的哀土荒原，他為什麼不選擇精彩有趣得多的深淵呢？

“如果你留下來，你就是深淵第六位魔王。”馴鹿王淡淡地說道，“深淵是個看實力的地方。身為熾天使階級的你，地位會僅次于我。至于封号，你自己想就可以。”

“那，我就是妖骸王！”修提略下定了決心。他推開椅子，走到馴鹿王側邊俯身行禮，“馴鹿王啊，深淵的主宰，我懇求留在您的深淵。”

馴鹿王點點頭：“歡迎你，深淵的新君，我們的……妖骸王。”

“跟我一起居住吧！”小醜王插嘴道，“我的領地大而空曠，而且也安靜。第一層深淵和第二層深淵對妖骸王而言完全沒有必要去，但是如果在狂歡深淵定居的話，去欺詐深淵玩樂和來惡誕深淵觐見都會很方便。”

“不錯。”馴鹿王撫掌，“那就這麼安排吧。”

妖骸王修提略低下頭，接受了這個安排。他克制不住地去想厄加在與他道别時所說的話，難道厄加早就預見到了他将會一去深淵不複返嗎？

但是啊，作為無法向光而生的亡骸，投身黑暗正是他們一族注定的命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