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不敢再說話,生怕說錯話,老夫人則道:“确實是個可憐孩子,她無依無靠,性子軟,樣貌美,真離開了咱們府上,我也不放心。”
“老夫人說的有理!”李媽媽煞有其事地接話。
性子軟?
薛恒笑笑,随手從腰上取了塊翡翠平安扣,交給了李媽媽。
“把這個給她,就說是老夫人賞的。”
李媽媽雙手捧着翡翠平安扣,笑容燦爛,好似是她自己得了薛恒的賞賜,“是,奴才替沉碧謝過世子。”
——
淋了一場大雨的雲舒病了。
她病得來勢洶洶,又是發燒又是咳嗽,折騰的兩天下不了床。可病得再厲害也有好的一日,好了,就得去伺候薛恒了。
正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高燒兩日,燒掉了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卻沒燒滅她想要離府的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即便去了薛恒身邊伺候,她也可以尋得機會離開,便是尋不到機會,最多再忍半年而已。
怕就怕半年之後又半年,誰知道那薛恒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腦子又在盤算些什麼。
她既焦慮又擔心,心事重重的,以至于人都到了绮竹軒,依舊怏怏不樂,始終打不起精神。
“病好了?”見她進來伺候,薛恒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來問。
他這幾日休沐在家,日子過得十分清閑,穿得也十分随意,隻着一件墨繡雲紋玄色錦袍,腰間一條灰銀玉蹀躞帶,墨發高束,戴玉璧镂花銀冠。襯得整個人長身玉立,風姿翩翩,俊美無俦,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反觀雲舒,她病了幾日,瘦了一圈,面無血色,雙眼無神,嘴唇幹裂,好似一隻輕飄飄的綠衣女鬼。聞言,隻虛虛欠了欠身道:“多謝世子關懷,奴婢身體已無礙。”
“嗯。”薛恒掃她兩眼,“下回遇見雨雪天,記得避雨。”
雲舒猛地攥緊衣袖。
他竟是連她為何生病都知道了。
也是,親點的丫鬟沒來伺候,總是要問上一問的,隻怕知道緣由後,薛恒心中已然對她起疑,并十分不滿。
帶着這種揣測,雲舒小心翼翼看了薛恒一眼,果見對方正不錯眼珠地盯着她。
那雙寒潭似得眼眸沉靜冰冷,高深莫測,難以揣測,卻昭示着明晃晃的試探。
雲舒心明眼亮,一向懂得察言觀色,隻是不想阿谀奉承,欺下媚上。她又不是天生的賤骨頭,若可以,她願意舍棄一切,隻為換得自由。
可她被現世所累,身不由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再任性下去,勢必會勾起薛恒的怒火,且此人心竅玲珑,隻怕早在存齋堂就瞧出了她的不情願,隻是沒有戳破罷了。
這是個危險的訊号,雲舒不得不振作精神與對方周旋,以防惹禍上身。
“是,奴婢知道了。那日,那日奴婢并非故意淋雨,隻是離開存齋堂時太過魂不守舍,等自個兒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雨中,躲也躲不及了。”她主動提起了那天的事,企圖抹除心中的猜忌與不滿。
薛恒聽罷,立刻順着她的話問:“為何魂不守舍?”
雲舒便道:“奴婢原本是伺候老夫人的,後到了年歲,以為會出府,結果竟做了世子的奴婢,變化之快,叫奴婢反應不過來,所以魂不守舍。”
“你是在怪我把你留下來嗎?”薛恒冷不丁道。
“當然沒有。”雲舒竭力辯白,“奴婢就是太意外了,奴婢從來沒奢想過能有伺候世子的一天。”
“哦?”薛恒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目光不經意間從她的腰上瞟過,“照你這麼說,你合該歡天喜地的才對,為何進來時哭喪着一張臉,全無半點歡愉。”
雲舒暗暗咬了下唇肉,心道這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果然難纏,談話間步步緊逼,像是在審問犯人,令人難以招架,雲舒強裝出驚喜之中帶着兩分害怕,三分無措,五分期待的樣子,道:“奴婢實在緊張,生怕伺候得不好,叫世子和老夫人失望,一時懊惱,方如此。”
薛恒靜靜地聽着她說話,全程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任何目光變化,看不出對她的回答滿不滿意,少時,他問道:“李媽媽說,你曾失足落水,大病了一場?”
見他忽然換了話題,問起了三年前的事,雲舒也忙換了語氣,恭謹溫順地道:“三年前的事了,世子怎麼問起這個?”
薛恒輕哂一笑,“她說你腦子壞了,我看不盡然。”
雲舒面上一白,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然而薛恒卻點到為止,不再說了。
他深深望她一眼,複又拿起書,擺手,“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