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舒皺了皺眉,在兩位左護衛略顯同情和那四名丫鬟或嫉憤或嫌惡的注視下,推開了房門。
房内萦繞着淡淡的依蘭香,還有皂莢的味道,雲舒擡眼往卧房内一瞧,果見穿着一身月白中衣的薛恒正擦拭頭發。
見雲舒來了,他将玟布巾往四鸾銜授金銀面盆架上一扔,不愉道:“怎麼沒進來伺候?”
沐浴之後的薛恒膚色極白,雙眸清亮,明月蒼茫,像那天山之巅的雪。奈何眼神太過冰冷,表情寒肅,令人望而生畏。雲舒隻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回禀:“奴婢跟着文媽媽去了賬房,不知世子在沐浴。”
且這院子裡奴婢這麼多,為何隻使喚她一個。
她心中這麼想,臉上卻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隻誠惶誠恐地望着薛恒。
可惜薛恒壓根不吃她這套,聞言,隻冷冰冰地問:“我隻走了一天,這院子裡便亂七八糟,烏煙瘴氣。你就是這麼替我管教下人的?”
這話又不講道理了,她隻是一個從外面買來的小丫鬟,那四個可都是家生子,又是三位太太派來的心腹,她一個都得罪不起。如何管?怎麼管?
但這話也不能明說,她想了又想,隻道:“是,奴婢知錯了。”
薛恒冷哼一聲,沒再理她。
雲舒不尴不尬地在卧房外站了一會兒,見薛恒沒有要繼續斥責她的意思,這才入内,将賬薄放在了他手邊。
“世子,禦賜之物皆已錄冊入庫,請世子過目。”
薛恒正坐在上用參湯,那參湯由烏雞所制,又放了桂圓、人參、靈芝等物,在爐子上吊了一天,聞着就香,然而他隻喝了兩三口就不喝了,撂了碗,用帕子擦了擦嘴,道:“那裡面有一對南海進貢的珊瑚耳墜,賞你了。”
表情恭順,默默站在一旁的雲舒微怔。
她才挨了罵,怎麼又得賞賜了?
便是打一棍子給顆棗吃也不能這麼快呀。她沒有應聲,不解地看向薛恒卻被對方抓了個正着,“怎麼?”薛恒盯着她,“瞧你一臉困惑,是沒聽清我的話?”
雲舒忙道:“奴婢聽清了,隻是無功不受祿,世子的賞賜,奴婢不敢收。”
薛恒聞言笑笑,道:“你得了賞賜,這院子裡的事,務必盡心些,别讓我失望。”
推辭不得,雲舒便順從了他,“是,奴婢一定盡力。”
“嗯。”薛恒懶洋洋地往四方刺繡枕上一靠,低頭揉了揉眉心,雲舒見狀立刻問,“世子乏了吧?奴婢伺候世子歇下吧。”
一面說,一面快速鋪床。
青玉枕置于床頭,另放着一對藍底白牡丹宮錦靠枕,再将湖藍色滑絲薄被鋪好,搭上秋香色金心閃緞搭子,放下赤金挂鈎,散開新換的天青色暗織石榴花紗帳,最後展開紫檀镂花四君子寝屏,燃了琉璃罩九瓣蓮花燈。
朦朦胧胧的燭光穿過寝屏,将四君子的倩影印在在了紗帳上,也印在了雲舒的身上。
薛恒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燭光下的女子膚如凝脂,手若柔夷,一雙杏眼狡黠靈動,似倒映着三千繁星。碧綠衣衫清麗脫俗,行動間有陣陣幽香飄出,竟是比室内的依蘭香氣還要令人靜心安神。
他看了片刻,阖眼,神思去了。
“世子,好了。”
鋪好床的雲舒擡眼一瞧,剛好看到閉目養神的薛恒的側臉。
他五官本就出衆,鼻子更是神來之筆,側面看去筆直高挺,襯得眉目越發深邃,英姿勃發,正氣凜然。
雲舒生怕打擾到他,又怕他就這麼坐着睡着了,便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呼喚:“世子?”
薛恒緩緩睜開眼睛,垂眸盯着她的手,“你做什麼?”
雲舒忙松開了手,低頭,“世子,時間不早了,趕緊歇下吧。”
“嗯。”薛恒目光幽幽看她片刻,起身舒展了舒展筋骨,“你去吧。”
雲舒求之不得,匆匆行了一禮,“是,奴婢退下了。”
便三步并作兩步,趕緊往外走。
“站住!”
尚未走出卧房,便聽薛恒在後面叫她,“你去哪?”
雲舒轉過身,一臉迷茫地說:“奴婢去外間侯着。”
“去外間做什麼?”
薛恒随手一指對面的美人榻,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卻叫雲舒皺緊了眉頭,“世子要我留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