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站了整整一個下午,太陽即将落山前,文媽媽總算讓她走了。
因為薛恒回來了。
來不及擦拭汗水,更換衣服,雲舒饑腸辘辘進了正房,開始伺候薛恒喝茶,用膳,沐浴,就寝,好不容易能歇一歇,卻又因榻上時不時傳出的動靜而心驚肉跳,生怕那薛恒也像文媽媽一樣,忽然間來了精神,想出什麼怪招來折磨她。
好在并沒有。
薛恒這幾日忙得要命,根本無暇顧及她,每日不過和她說上三五句話,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不疼不癢的就過去了。
翌日,雲舒更換了安神香,希望薛恒夜裡睡得踏實些,不要再弄出些動靜吓唬她,換好安神香之後,便老老實實去太陽地裡站着了。
梅香幾個照舊出來看熱鬧,文媽媽照舊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雲舒虛心接受,照單全收,堅決不改。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都是如此。
每日罰站結束,她都要強忍着不适趕去伺候薛恒,她什麼都不說,薛恒也什麼都不問,如此挨到第七天,雲舒到底有些撐不下去了。
文媽媽絕對是個狠人,隻要她不肯屈服,便能讓她在太陽地裡站到山無棱天地合,站到海枯石地久天長,便是她裝病裝暈也能将她提溜起來接着站,這一點,身為英國公府的奴婢,她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像文媽媽這種人,便是将奴才這兩個字刻進了骨子裡,隻要是主子想讓她們辦成的事,便是千方百計也要辦到。
不就是想讓她奴顔媚骨,卑躬屈膝麼?不就是想讓她性子柔軟,化作一池春水麼?又不是裝不出來,便彎了脊背,耷拉了腦袋,一雙清眸隐隐含淚,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一副顧影自憐,人人欺淩,可憐巴巴的模樣。
如此形容,便是梅香幾個瞧了也說不出刺耳的話來,冷哼幾聲就走了。汐月于心不忍,冒着會被文媽媽教訓的風險跑到雲舒身前,急慌慌問:“雲舒姐姐,你和文媽媽怎麼了?院子裡這麼多丫鬟,她怎麼偏偏折騰你一個?
雲舒垂着頭,有氣無力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我不順眼吧。”
“你怎麼不和世子說呢?”汐月痛心疾首,急得直跳腳,“你和世子說呀!世子那麼喜歡你,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雲舒一聽笑了。
還替她做主呢,想要折騰她的人沒準就是薛恒,折磨她的法子說不定也是薛恒想出來的。
“我沒事,汐月,你快走吧,一會兒被文媽媽看到了,隻怕要尋你的不是。”
她話音剛落,神出鬼沒的文媽媽忽然走了過來,盯着汐月的臉道:“你們兩個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汐月一哆嗦,“沒、沒說什麼!”
文媽媽狠狠瞪她一眼,“還不去幹活!”
汐月點點頭,提着掃帚走開了。
攆走了汐月,文媽媽上前兩步,打量了雲舒幾眼問:“滋味如何啊?”
雲舒用力咬了下舌尖,醞釀了一番情緒,道:“求文媽媽垂憐,雲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麼?”
雲舒:“不敢惹主子生氣,不滿。”
文媽媽聽了,認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松口道:“來日方長,如今你可能仍不服氣,日後總有屈服的一天,你是個聰明人,勸你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說完擡頭走向月洞門,“跟我過來。”
雲舒二話不說,忙跟了過去。
出月洞門,入廊房,這裡飛檐彩繪,古雅甯靜,十分靜谧,廊房下站着一主一仆,女主人身穿镂金百蝶穿花雲緞裙,生的花容月貌,氣質高雅。仆人懷抱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約莫十二三歲,梳着雙丫髻,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
雲舒正納悶這對主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便聽文媽媽介紹道:“這位是南府琴師林慧,日後,你便跟着她學習彈琵琶。”
雲舒愣在原地。
她顧不得禮儀規矩,隻向文媽媽詢問:“文媽媽要我學琵琶?”
這是新的磋磨她的手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