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名顯貴高舉酒杯,再一次向薛恒敬酒,薛恒照單全收,一并飲下,笑着與衆人道:“大家不要光顧着給薛某慶祝,還要感謝東道主瑞郡王才是。”
瑞郡王早已喝得東倒西歪,聞言揮揮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喝不下了,你們找顯王喝吧!”
顯王帶着一臉陰恻恻的笑容看他道:“你才是東道主,為何要本王喝?”
“因為顯王殿下酒量天下第一啊!”瑞郡王讨好地朝李珏拜了拜,“堂叔,你就替侄兒喝了吧!”
衆人一聽紛紛笑了,李珏不好駁李君奕的面子,便也端起酒杯,痛痛快快地飲了。
“顯王好酒量!”
“千杯不醉,名不虛傳。”
李珏在一句句稱頌聲中放下酒杯,一雙眼睛卻不自覺落在了雲舒的身上。他喉結微動,正待說話,薛恒冷不丁道:“早就聽聞顯王酒量過人,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李珏立即回道:“薛大人過譽了,況且喝酒又不是什麼真本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才是真本事。”
薛恒聞言一笑,便不再和李珏說話了。
李珏表情微僵,便是有些不自在。眼神不受控制地往薛恒身邊的白衣女子上瞟了幾回後到底忍不住開口,“本王與薛大人相識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薛大人身邊有佳人相伴,如此甚好,否則,本王真要相信那些坊間傳聞,以為薛大人不近女色呢。”
他句句不離薛大人三個字,眼睛卻始終沒從雲舒身上移開過,瑞郡王此時也注意到了雲舒,他沒心沒肺地笑笑,大刺刺道:“她啊,她叫雲舒,是薛大人的寵婢。”
“哦。”李珏望着雲舒意味深長地一頓,“原來如此,怪不得常伴薛大人左右。”
雲舒低着頭,氣得渾身發抖。
她告訴自己不要聽,不要理,耳邊卻還是響起薛恒肅冷的聲音,“雲舒,見過顯王殿下。”
雲舒一愣。
她控制住發抖的身體,慢慢擡起頭看,看了身側的薛恒一眼。
薛恒今日穿着一件墨色織金暗紋壓花長袍,頭戴烏金玄武紋束發冠,煞是冷峻逼人,英氣不凡,見她望了過來,似笑非笑地道了句:“還愣着幹什麼?快去。”
雲舒倒吸一口冷氣。
席上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那顯王更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便是薛恒都開罪不起,更何況她這個小小的奴婢。
别說是讓她請安了,便是把她送給李珏,她也說不得半個不字。
雲舒愈發地心寒,但她無計可施,隻得抱着琵琶站起來,朝着那個害死了林慧的罪魁禍首欠了欠身,“奴婢雲舒見過顯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她的聲音冷漠直白,表情疏離冷清,全無一點谄媚之态,這反而引起了李珏的興趣,他不加掩飾地上下端詳了雲舒幾眼,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薛大人辦案的手段一流,挑選美人的眼光更是獨到。”
一般官員聽到這裡,定會順水推舟将身邊的美人送出去,但薛恒隻是不為所動地坐着,并無任何表示。李珏讨了個沒趣,幹笑幾聲又道:“雲舒姑娘手裡這把琵琶瞧着不錯,是從哪裡得來的?”
雲舒僵硬地站在一衆言笑晏晏,坐在水榭内把酒言歡的權貴之間,面無表情道:“回顯王的話,此琵琶為好友贈送。”
“好友贈送?”李珏似有不信,“什麼朋友?”
雲舒望着李珏的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僵持間,李君奕忽然坐直了身子,盯着雲舒手裡的琵琶道:“欸?我聽說南府前一陣鬧出了人命,似是死了個彈琵琶的琴師。”
“南府管理嚴苛,時常鬧出人命,不稀奇的。”一位大人道。
那李珏不置可否,聞言一笑,甚是灑脫道:“不錯,是死了個琴師,名喚林慧。”
“林慧?”李君奕飛快地眨眨眼,“咦?薛大人前一陣不是召了位琵琶師入府嗎?那……”
“沒錯。”薛恒接話道,“正是這位林琴師。”
在座諸人紛紛不敢再言語了,雲舒更是感到一陣窒息。
李珏觑眼打量着薛恒與雲舒,面上一陣變幻莫測,“居然有這樣的巧事,本王竟對此一無所知。”
他自然是一無所知。
以雲舒對林慧的了解,她定然沒有向李珏提及這件事,以防生出事端。南府的人不敢得罪薛恒,自然也是守口如瓶,不敢亂說話。
唯有瑞郡王心直口快,口無遮攔,什麼都敢說出來。
他不說還好,說了,顯王愈發對雲舒感興趣了。
便見顯王目光一沉,揚了揚頭,饒有興趣地睨着雲舒,“雲舒姑娘,林慧死的突然,你與她生前要好,可知她是否結了什麼仇家,本王好把殺人兇手找出來,替她報仇。”
雲舒白了臉,一點點收緊雙臂,死死抱住懷裡的琵琶。
一旁,薛恒慢慢舉起酒杯,在指尖輕輕摩挲,“雲舒,顯王問你話呢。”
他說得輕飄飄的,卻叫雲舒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靈台瞬間一片清明。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冷靜下來,不慌不忙地說,“林慧雖教彈琵琶,卻從不向我提及私事,對于她的離世,我也很意外。”
“無妨。”顯王便道,“雲姑娘既為林慧高足,可否為我等演奏一曲來助興。”
“這恐怕要讓顯王殿下失望了。一來雲舒資質愚鈍,朽木難雕,雖與林琴師學藝,卻連皮毛都沒有學到。二來這把琵琶的琴軸壞了,剛剛修好,奴婢怕它跌壞了,這才一直抱在懷裡。”雲舒不卑不亢道。
連連被一個小丫鬟駁回了面子,顯王卻一點也不惱火,他笑容癡癡地對雲舒道:“雲舒姑娘如此小心翼翼,足見對這把琵琶的珍視,對林琴師的深情厚誼。”
雲舒輕撫琴身,颔首垂眸,“畢竟師徒一場,林琴師亡故,奴婢很是傷心。”
顯王盯着低垂着眉眼,任是無情也動人的雲舒,喉結滾了滾。
薛恒看在眼裡,隻淡淡地笑了笑。
如秋風瑟瑟,似夜雨寒涼,無端端透着一股詭魅。
這一笑驚醒了醉夢之中的李君奕,他趕忙招呼大家繼續喝酒,“該誰喝了啊?快喝,别停下來呀!”
“喝!瑞郡王府上的美酒令人沉醉呀!”
“我今日定要大醉一場。”
衆人複又舉杯痛飲,暢所欲言,顯王也不再談及林慧的事,端起酒杯,遙敬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