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冰晶落到她的發上,睫毛上,鑽進她的衣領,袖口中。冷,很冷,砭骨的冷。可她隻是愣愣地站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城門為她打開。
待白霧般的風一點點從她面前消失,她方才看清,城門之後站着一個人。
那人身形修長高大,皮膚極白,容顔盛極,内着一件暗紫色交領松枝紋蜀錦束袖袍,外披一件通體烏黑的玄狐領披風,金冠束長發,發間穿過一條精緻的黑色抹額。
氣質華貴,盛氣淩人,一人一城,無視世間萬物。
雲舒瞳孔猝然放大,嘴唇半張,怔怔地望着那個人,踉跄後退兩步。
她攥住拳,咬緊牙,眼睛都瞪酸了也不願相信站在城門外的那個人是薛恒!她避之不及,又懼又怕,生怕再落入其手中的薛恒!
可世間不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即便有,也不會有另外一個男人用那種冷漠,譏諷,怨怼,憤恨的目光久久望着她。
是薛恒。
确定了這件事後,雲舒一整個靈魂出竅。巨震之下的她做不出任何反應,就那麼靜靜地站在原地,與薛恒遙遙相望。
風雪依舊在吹,死一般的寂靜裡,薛恒邁開長腿,不徐不疾地走了過來。
他後面,左達左英兩兄弟率數百侍衛騎在駿馬之上,他們緊攥着缰繩,整齊有序地緩緩跟在薛恒身後,就這麼與他進了連雲城。
雲舒的心像被千軍萬馬狠狠踏過,在她的胸腔裡碎成一癱爛泥。她艱難地擡起頭,看向已經走到她身前的薛恒,卻在目光觸及到對方眼底的一瞬低下頭,仿佛被一雙大手死死按住了脖子,壓迫得她擡不起頭來。
她隻能看着那雙雪青绫羅踏雲靴對着自己的鞋尖,感受着淩遲一般的目光在她的面上睃巡。
少時,一隻冷玉般的大手緩緩揚起,輕輕搭住了她下巴,将她的臉擡了起來。
雲舒顫栗着揚起頭,擡眸,與那雙烏黑深邃的眸子對視。
一定是風雪太大,否則,她為什麼會有想哭的沖動。
“世子……”
她哆哆嗦嗦地開口,卻發現聲音都碎了。
聞得她喚他,薛恒冷冷一笑,用冰涼的手指在她的面上劃過。
那張臉很軟,很薄,很涼,卻很真實,不似面具,卻比面具唬人。
此時薛恒把玩着這張臉,隻想将它掀開,看看裡面到底藏着些什麼。
她為什麼甯願把自己折騰得如此狼狽也不願在他身邊好好待着。
便一點點将她從頭到腳的打量,目光依次掃過她發黃的面龐,破舊的衣裳,寒酸的包袱,以及染了雪的皂靴,忍不住輕嗤一聲,道:“你喜歡這樣?”
雲舒挂滿了雪花的睫毛顫了顫,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薛恒也不逼迫她,幽幽看她片刻後,朝着左達揚了下手。
左達立刻牽來一匹威風凜凜的黑馬,薛恒飛身上馬,命道:“帶她走。”
不等雲舒反應,兩名侍衛便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将她拽上馬背。
暮色四合,本就鴉雀無聲的街道更加寂靜。
來福客棧大門緊閉,掌櫃王六焦急地在大堂中竄來竄去,時不時朝門口張望。
不一會兒,小二張皇失措跑了回來,一進門便道:“掌櫃的,不好了,不好了。不知什麼大人物到咱們連雲城來了,許知府這會兒子正親自帶着官兵巡邏呢,不僅封路封城,還四處搜人呢!”
“怎麼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六道,“喬生喬廣呢?說好了今晚上交貨,他們怎麼沒來!”
“官府下令封城,誰還敢動彈!”小二道,“況且,就算他們來了,咱們拿什麼交貨?那女的跑了呀!”
掌櫃一聽,狠狠磨了磨後槽牙。
“都怪你們!眼睛也不知道長哪裡去了!連她跑了都不知道!找!帶上所有雜役給我去找!她一個年輕姑娘能跑到哪裡去,且官府又封了城,總不能插上翅膀飛走了吧!”
“是,是。”見掌櫃動了怒,小二連忙應承了下來,“我帶着人走小路暗巷,保證與官兵遇不上便是。”
說完,吹了聲口哨,招呼上了店裡的雜役。
才要離開,便見半掩着的店門猛地被風吹開,接着失魂落魄的雲舒慢慢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她去而複返,神出鬼沒,且又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着實将店裡的幾個人驚得不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說話。到底是見多識廣的客棧掌櫃笑了笑後張了口,“呦,魏公子回來了,可是來取路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