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恒特意挑選的嘴嚴、手腳麻利、力氣大的婆子,小院突然多了幾個人,自然是瞞不過夫人的眼睛,隻是她無暇顧及,眼下她有更加麻煩的事情需要處理。
她安排到謝景恒院子裡的兩個通房丫鬟,不知怎麼的居然跑到了侯爺和景泓的床上。
真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嘔得要死。
景泓明年要科考,不到一年的時間,偏生出了那樣的事情,豈不是讓景泓分心。媳婦帶着孫兒剛從濟州老家回來,今早媳婦假托生病,擔心過了病氣,不來請安。
她不高興,卻沒有法子。
媳婦剛從娘家探親回來,婆婆就往自己相公的床上送人,擺明了就是給她下馬威。
夫人氣得不行,想設法處理了兩個賤貨,哪知她們真的好手段,兒子正喜歡着,她不好傷了母子情分。
至于侯爺那,她也是有苦說不出。
人是她找來了,老子睡了兒子的通房,傳出去不得讓人笑話死。縱使她氣得不行,也得咽下這口氣。
嬷嬷跪在下面,不敢擡頭。
塗滿着鮮紅色蔻丹的手指刮過黃銅匣子,發出尖銳刺耳的響聲。
“給我查、查清楚她們到底是怎麼樣爬上主子的床的。”夫人冷笑,“查不出來,你收拾東西回家養老。”
她不相信,那個庶子真的就如此無辜。
想到今日庶子去了私塾,第一日,曠了半日的課程,明後日又請了兩天假,稍稍安心。
爛泥扶不上牆。
謝景恒越發不安分了,居然自行安排了自己人到院子裡伺候,侯爺要了他房裡人,正是愧疚的時候,她不好發難。
常媽媽端着飯菜從房間裡出來,剛好撞見門口的公子。
“她不願意吃嗎?”
謝景恒眼下青黑,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沒有。”常媽媽搖搖頭,“我見南星姑娘睡着了,不好打攪她,便将飯菜端出來,晚些時候等她醒了,再送過去。”
謝景恒點頭,“你先下去吧。”
常媽媽見公子徑直推開了南星姑娘的房門,無奈歎了口氣。
主子的事情,下人沒有說話的份。
外間點了一根蠟燭,堪堪些許光亮,不至于磕碰到,梳妝台的抽屜拉開,四處散落的物件。
越過屏風,點燃蠟燭,暖黃的光落在床榻之上,被褥隆起,随意蓋到腰間,白色的繡帕落在床頭,上面繡着的紅色臘梅攏着花瓣。
他坐在床頭,小心翼翼地掀起被角,蓋到肩膀。
燭光的照影下,垂落的帳幔陰影打在他身上,遮掩了晦暗不明的眼眸。
良久,他仰頭斂目,無聲的歎息。
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穩,蜷縮着身子,睫毛顫動,眼睛紅腫……
終是不忍心,低頭,在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熾熱的皮膚,他皺起眉頭,額貼着額頭,高得不尋常的溫度。
他伸手解開衣領,脖頸鎖骨處咬痕結了血痂,昨夜,氣怒時落下的印記。
他不後悔。
他甚至有用鎖鍊束縛她的自由,永遠留在他身邊的想法,理智制止了他瘋狂的念頭。
南星睡得很沉。
他褪下她的衣褲,才發現昨夜她未曾清理,紅腫了。
心頭閃過一絲懊悔。
喚來下人端來熱水。
他細細擦拭趕緊給我,又給她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全程她絲毫沒有醒來的迹象,換了一身衣服,睡得安穩一些,不再緊皺着眉頭。
“我紮了針,估摸後半夜就能退燒了,按着藥方抓藥,一日三次,三日後我再來診脈,看看情況。”
顧卿卿大半夜被叫醒,還鬼鬼祟祟地從側門進來,老不高興,見到那日好好的姑娘,如今可憐見的,生出了愧疚之心。
當時應該幫忙瞞着的。
又見好友落寞的神情,勸解道:“她體質好,過幾日就好了。既然在乎,何必折騰地兩人都難受了,你平日總不說話,她猜不到你的心思,滋生猜忌不安,說清楚些,誤會少一些。她與你身份有别,總是會想得多些,說話容易口不對心。”
謝景恒握着她的手,眼也不眨地看着南星,不知道将她的話聽進去了沒。
顧卿卿打了個哈欠,背着藥箱離開。
次日,天大亮。
南星熱得踢開被子,身子發軟,沒有昨日沉重感,出了一身汗,裡衣黏在身上,昨天下午迷迷糊糊睡着,衣服是沒有換的。
她看了一眼床頭邊的水盆和毛巾,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浮起的念頭,換了身衣服,随手挽了發髻,準備出去找點吃的。
餓得腿軟。
一推開門,守在門口的小芒趕緊剛忙站起來。
“南星姐姐你醒了,我給你端吃的過來。”說着,推着南星進了屋裡,“大夫說姐姐着涼了,不能吹風,要好好歇息,院子裡的事情有我們呢,姐姐不用操心。”
“大夫來過?”
“半夜裡來的。”小芒點頭說道,“夜裡姐姐發熱,請了大夫過來。”
南星恍惚間想起昨日頭疼昏沉,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小芒端來的一碗荠菜瘦肉粥和一碟小菜,“公子囑咐了,姐姐剛好,須得吃得清淡些……“
肉眼可見的,南星一聽到那兩個字,整個人情緒低落了許多,小芒趕緊找其他話說起來,聊起小桃和小橘,不,現在應該叫春華秋月,春華去了大公子的院子,秋月跟了侯爺。
南星吃着碗裡的粥,時不時應兩聲,并不驚奇的模樣。
“你呢?”南星問道,“你有想去的去處嗎?”
小忙搖搖頭,說道:“我覺得這裡挺好的,留在公子身邊就很好了。”
說完,擔心南星誤會,趕忙補充道:“我的志向不大,隻求有個地方睡,能吃飽飯就行,留在姐姐身邊伺候就好。”
“留在我身邊?”
“公子說了,讓我留在姐姐身邊,照顧好姐姐。”
“你不會不甘心嗎?當通房至少是半個主子……”
“不會。”小芒立馬說道,“左右都是伺候人的,沒有什麼不一樣。”
“你有喜歡的人?”南星盯着她手腕上的紅繩。
“我如今身為奴籍,有又如何,左右做不了自己的主。”小芒帶着苦笑說道。
南星沒有再說話,吃完,到院子裡面轉了幾圈,一口氣喝完了苦澀的湯藥,覺得有些疲乏,一覺又睡到了晚上。
謝景恒聽聞南星今日好好吃飯,睡得正香,明知她不想見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輕輕推開房門,屋子裡昏暗,欲看一下睡熟的人。
繞過屏風,她半坐在床邊,懶懶靠在床柱,見到他來,微微一動。
謝景恒停住腳步,一時不敢向前,半晌,用火折子點燃蠟燭,屋子一下子明亮了。
她的眼睛消了腫,眼角沒有往日的光彩,隻看着他,臉色青白。
他心疼了。
走上前,半蹲下來問她,“睡得好嗎?還難受嗎?想吃什麼?”
南星垂眸,看着蹲在她身前的人。
他願意為你放下身段,恍惚間,兩人的身份地位是平等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娶她,他的身份地位、他的言傳身教、他的理智都告訴他,他能做的僅此而已。
南星苦笑。
謝景恒心塌陷了一角,心疼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昨日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我向你保證。”
南星偏過頭,她無法面對他的目光。
深情的目光會讓她生出不現實的幻想,拉着她沉淪,陷在沼澤中越掙紮,陷得越深。
“我餓了。”
短短的一句話,心生歡喜。
她回應了,她願意理會他。
“好。”他柔聲說道,“你想吃什麼,我讓下人給你做。”
“我想吃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