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熙的丫鬟柳柳指着外邊,顫巍巍地說道,“方才我看見那賊人進了庫房,往那邊跑了。”
衆人聽聞立馬就往三公子的院子方向跑。
遠在小花園的趙衍臉上被蚊子叮了一下,起了紅腫的大包,暗道,應該帶着驅蚊的香囊的,呆下去癢得不行,但心裡不甘心就此放棄,想着再等等。
小花園離得遠,隐約聽到那邊的鑼聲,但是隔得實在時太遠了,他沒有想太多。
期間有人看見賊人往後花園奔去,打算從那邊的牆翻過去,衆人提着燈籠和棍棒就往那邊趕。
聲音愈發大,趙衍遠遠瞧見有亮光逐漸往這邊挪動,暗道不好。
他們過來做什麼?
難道是南星告發了他,還是南星出院門幽會被婆子抓到了?
本就喝了點酒,腦子不清醒,趙衍一下子緊張起來,萬一有人發現看見他大半夜出現在這裡,不好解釋。
趙衍三思過後,覺得還是趕緊離開為秒,趕緊往相反方向走,夜裡黑,他又不熟悉路,加上喝了酒,一時間頭暈眼花,杜衡躲在假山之上,看見他像是個沒頭蒼蠅一樣找不到出路,決定幫他一把。
大聲喊道,“人在這裡!”
趙衍聽到聲音,渾身一激靈,顧不得不對勁,趕忙往前跑,杜衡見到他往池子的方向跑去,正合他的意,腳步輕點,在他準備接近池子的時候,用力一推。
“撲通”一聲,趙衍失去平衡,跌入池水中。
後面的人聽到響聲,趕忙尋來,見到池中有人撲騰,立馬喊道,“抓上來!”
一時間小厮為了搶功勞,紛紛入了水,将池中的趙衍揪上岸,不由分說地拳打腳踢。
趙衍跌入池中,嗆了水,被救上岸,腦子懵的,又被拳腳招呼,話都說不出來。
天黑,衆人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其中有一眼尖的小厮,接着燈籠的光,覺得有些奇怪,那賊人怎麼長得這麼像趙世子。
他一驚,趕忙大喊,“别打了,抓錯人了,他是世子爺!”
衆人這才停手,掀開仔細一瞧,那人被打得鼻青臉腫,依稀能認出确實是世子爺。
一時間,衆人趕忙退開,恨不得與方才發生的事情沒有幹系,趕緊将世子爺送回房,請了大夫來看。
夫人聽聞,臉色一變,趕忙從床上爬起來,急慌慌地去到世子爺的房間。
丫鬟為了讓夫人不要那麼生氣,趕忙将世子爺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換下來,将身上臉上的污糟都清理幹淨。
夫人一進門,看見床上鼻青臉腫躺着的趙衍,怒從中來,大罵:“這是怎麼一回事!”
婆子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都啞巴了嗎!”
銀屏上前說道:“适才府中的大夫來看過了,說世子爺都是皮外傷,不打緊,養上一段時間就好了。”
“不打緊?那衍兒怎麼還不醒?”
“大夫說是落了水,受了驚吓,昏睡過去了,我方才讓人去請了禦醫過來,讓略懂醫理的丫鬟先照看着,世子爺的事情,夫人到外間問話,世子爺需要安靜的環境休養。”
夫人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婆子,拂袖而去。
小厮婆子跪在外面,俱是低着頭不說話。
“抓賊?賊沒有抓到,打傷了世子爺,你們一個個真是了不得!”
夫人掃過衆人,沒有一人敢出聲,冷笑一聲,“平日一個比一個能說,現在倒成了鋸嘴葫蘆,都不說是嗎,都給我扇巴掌,直到有人能開口為止。”
整齊不一的巴掌聲響起,直到侯爺和大公子出現,看着下面衆人齊刷刷扇自己巴掌,道:“都給我停下,成什麼樣子。”
衆人見侯爺過來了,松了一口氣。
此時才有小厮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
夫人擰着眉,“真有如此趕巧的事情?”
府中剛好鬧了賊,世子恰好出現,被誤認為了賊人,挨了一頓打?
大公子此時開口道,“母親确有這賊人,我院中的下人看見有黑影閃過,不知是否自己看花了眼,直到四弟院中鬧出了動靜,方覺察出那黑影是賊,庫房被撬了鎖,丢了幾樣金銀玉器。”
四公子的下人回話,“四少夫人身邊的丫鬟柳柳晚上出恭,恰好碰見賊人從庫房出來,我們立馬追出去,尋着蹤迹到了後面的花園,聽到落水聲,發現有人落水,誤以為是賊。”
夫人聽着總有感覺不對勁。
“世子爺怎麼會出現在小花園?又是為何落水?”
世子房中伺候的丫鬟趕忙回話,“世子爺睡着了,我守在門外,中途說是口渴了,讓我去換一壺熱茶,直接放在外間的桌上,特意吩咐我不要打攪他,他自會起來。然後我就到門口守着了,至于世子爺何時出門的,我也不知道。”
侯爺聽了一句,他知道趙衍的德行,拉着夫人,小聲道:“算了,已經派人去報了官了,丢了東西,人沒事就好。”
“可是衍兒。”
“你若是查下去,問出點什麼,眼下那麼多人,到時榮親王府的面子往哪裡放。衍兒既然沒出什麼大事,等他明日醒來問清楚便好,不急這一時半刻。”
夫人冷着臉,不再追問清楚。
大公子吩咐下去明兒一早清點各房中的東西,看是否有遺失的,府中加派巡邏的人手,各個院子安排兩人一組守夜。
此事算是了了。
次日,趙衍醒來,渾身疼痛,心中充滿對南星的怨恨,恨不得立馬的撕碎她,從丫鬟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心口窩着一股氣。
想破口大罵,确又不知道罵誰,口中不停念叨,要去狠狠教訓昨夜打了他的人。
“你省點力氣,好好養傷吧。”夫人坐在他旁邊,“半夜你跑去後花園做什麼?”
他閉着嘴半天不說話,總不能說是半夜去幽會吧,“我吃了酒,燥熱,睡不着,就出來随便逛逛,一時迷了路,落了水,被那些混賬東西當作賊。”
夫人盯着他的眼,知道他肯定是沒有說實話,“好好的,怎麼會落水呢?”
“我也不知道,夜裡看不清路,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又好像是我腳滑。”
“到底是有人推你,還是自己不小心。”
“我記不清了。”當時他着急,頭暈,哪裡還記得清。
她看着眼前不争氣的外甥,歎了一口氣。
“姑母你将昨日打我的人都交出來,我……”
“你想做什麼?昨日一齊抓賊的有幾十人,黑燈瞎火的,誰打了你,有幾人打了你,你可看清了,又有誰能看見。裡面的小厮有你姑父身邊伺候的,也有你表哥院子裡的人,還有馮家的家生子,你要教訓誰?”
“我堂堂榮親王世子,連個下人都教訓不了了嗎?”
夫人冷笑一聲,“我為了遮掩你昨夜的事情費了不少功夫,你真的想讓全京城上下的人都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情嗎?都要當爹的人了,多少要穩妥些,心收回來些,榮親王府就靠你了……”
夫人封住了府中上下的嘴,趙衍也回了榮親王府養傷,但是小芒找到春華秋實,打聽到了昨夜發生的事情,手舞足蹈地講給南星聽。
杜衡站在一旁,臉上頗為得意,他的輕功一絕,狠狠教訓了趙衍,出了一口氣,酒席之上,他灌公子酒,奚落公子,他早看他不順眼了。
趙衍不休息個十天半個月,估計難好,近段時間他應該都不想來永昌侯府了,想起她就想起那日的事情,南星猜他短時間内,應該都不會想見到她了。
至于以後,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秋闱一共三場,共考了九天,三場考試下來,公子肉眼可見地消瘦了,就連抱着得過且過,走個過場的謝景洺眼下一片青黑。
南星心疼了,特意讓廚房熬了雞湯,又加了從遼州帶回來的補藥。
秋天刮了一場風,謝景恒勞累過度,受了寒氣,發了高燒,斷斷續續病了大半個月。
他擔心過病給南星,讓她離遠一點,南星不樂意,貼身照顧他,好不容易他病好了,南星跟着病倒了。
謝景恒無奈地摸着她滾燙地額頭,寵溺又無奈地說道,“讓你離我遠點。”
南星手貼着他的手背,緩解手心的燥熱,“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離開你。”
他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是壓制不住翹起。
秋闱放榜,他陪在南星身邊,還是杜衡興緻沖沖地跑回來報信,“公子,恭喜公子考中了,第一十二名。”
謝景恒彷佛意料之中,問道,“謝景洺呢?”
“四公子差一點,考了一百八十名。”
他點點頭,“比上一年有進步,多考幾年說不定就能考上了。”
南星看着他淡定的表情,靈機一動,問道,“公子,你是不是笃定自己能考上,甚至沒有考出全部的水平。”
他手貼上她的額頭,熱度下去了一點,“想那麼多做什麼,總歸是考上了,第一名也好,最後一名也罷,都能進入會試。”
“要是能連中三元,豈不是青史留名,風光無限。”
“那估計實現不了了,不若我中個頭名狀元,也挺風光的,你就能開見我騎馬遊街。”
……
謝景恒中了舉子的消息傳來,夫人失手打碎的一個杯子。
“夫人沒傷着你吧?”侯爺握住她的手,對下人說道,“大小是件喜事兒,放個鞭炮,準備準備讓公子去祠堂上香,将庫房裡面那座白玉觀音像送過去,嗯,再送一件金佛到四公子房裡。”
“知道了。”
夫人面色有點難看,心思起伏,想着以往的種種。
怎麼會如此?
她千防萬防,最後還是漏了一手。
侯爺看了她一眼,攬過她的肩頭,柔聲道,“我知道你是好的,謝景恒怎麼樣,如何能比得過我和你的泓兒,他就算最後中了進士,都遠比不上我們的瑜兒、瑤兒。”
夫人顯然是沒有想到侯爺會如此說,問道:“你當真是如此想的?”
她不相信,世上哪個男人不希望子孫滿堂,留着他血脈的人,難道真的不在意。
侯爺眼中一閃,繼續說道:“你是我此生最愛的女人,我最在意的隻有我和你的生的孩子,有他們就足夠了,景恒隻是我父母親疼愛,我答應了他們照顧好他,不能對他不管不顧,我知你心中苦悶,但是景灏也是我的骨血,我猶記得他乖巧叫我爹爹的模樣,我何嘗不遺憾心疼惋惜。”
“我……”夫人眼含淚光,她從來不知他心中竟是如此在意,她是嫉恨于氏的,她霸占了侯爺最好的時光,他們曾經情深幾許,她無法忍受那女人留在世間的一切東西。
侯爺的話撫慰了她的心,心中恨少了一些。
“等到了明年,讓景恒娶妻,三個孩子都成了家,将後院的一部份分出來,讓景洺住過去,至于景恒,我在臨近東大街後面有一處四進四出的宅院,讓他住過去。”
夫人心中一驚,“若是分了家,京中豈不是傳言……”
“不打緊。”侯爺無所謂地說道,輕輕摩挲着她的掌心,“世上有什麼事情有你開心重要呢?”
她低下頭,心中百轉千回。
他如此聰明的一個人,這些年來她的所作所為,他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嗎?
侯爺想分家,究竟是為了她考慮,還是為了保謝景恒的周全?
或許是前者多一些,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要求過她什麼,也從未對她的行事有任何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