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柔輸液後症狀緩解了不少,第二天雖還有些輕微咳嗽,但已無大礙了。
她看着忙前忙後的喬潇潇,輕聲催促着:“潇潇,你先回去吧,我真沒事了。”
這些天她注意到喬潇潇電話不斷,知道她原計劃30号就該回家的,怕她為難。
喬潇潇卻置若罔聞,全神貫注地核對醫生開的藥單。她将藥盒一字排開,用筆在每個藥盒上仔細标注服用時間和劑量。
一旁的楊绯棠翹着二郎腿修剪指甲,漫不經心地說:“這幾天你跟個大眼烏賊似的盯着,累壞了,差不多行啦。有你楊姐姐在這兒看着呢,還不放心?”
喬潇潇聞言放下藥盒,幽幽地瞥了她一眼:“昨天晚上,你把晚上吃的藥跟白天混了。”
楊绯棠修剪指甲的動作一頓。
“我給她調好的溫水,也被你喝了。”
楊绯棠:……
楚心柔在一邊笑出了聲。
一直到3号,楚心柔的身體才恢複的差不多,隻剩下斷續的咳嗽了,喬潇潇終于放下心回村。
臨别那天,秋日的陽光斜斜地灑在門廊上。楚心柔站在門口,目光追随着喬潇潇離去的背影,久久未動。楊绯棠倚在門框邊,指尖夾着的香煙升起袅袅青煙。
“這下可好了。”楊绯棠輕笑一聲,将煙頭按滅在門邊的花盆裡,“我看那丫頭把整顆心都系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再不好好照顧自己,可有人管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楚心柔一眼。
楚心柔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抿着唇沒有說話,腦海中卻不斷浮現這些天來喬潇潇熬紅的雙眼。
那天,她輸液完畢後,第一時間要把驗血加挂号費的錢還給喬潇潇。
喬潇潇低着頭,一動不動地盯着地面,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什麼都不說。
當時,楊绯棠目光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她張了張嘴,那句“放心吧,你楚姐姐有的是錢”都到了舌尖,卻被楚心柔一個輕拽截住了。
楚心柔的指尖很涼,力道卻溫柔。楊绯棠側目,看見她微微搖頭時。
她太懂喬潇潇了,知道這份固執背後,這一次藏着的不是脆弱的自尊心,而是笨拙又熾熱極力想要付出想要對她好的真心。
大巴車緩緩啟動,窗外的景色開始流動。喬潇潇靠在座椅上,終于放任自己閉上了酸澀的雙眼,連日來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她幾乎在瞬間就陷入了沉睡。
這幾天的守候耗盡了她的精力。可說實話,除了想念妹妹和大伯,她并不想回家。即便楚心柔的病情已經好轉,她的心卻始終懸着,總想再多看顧一會兒。
命運的安排總是奇妙。
不知何時起,對楚心柔的牽挂就像一粒種子,悄然落在喬潇潇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車窗外的陽光透過眼皮,在喬潇潇沉睡的臉上投下溫暖的光影。
才離開月餘,小山村卻已顯出幾分陌生。
喬潇潇到大伯家門口的時候,心底本能的繃緊,開始緊張,她站在門口好半天,才“吱”的一聲推開了門。
院子裡,陽光斜斜地曬着簸箕裡的豆角,黃素蘭正抱着糯糯坐在小闆凳上,聽見動靜猛地擡頭,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都幾号了?!你還知道回來?!”
糯糯看見姐姐的瞬間,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她掙開黃素蘭的懷抱,跌跌撞撞地撲向喬潇潇,髒兮兮的小臉在姐姐褲腿上蹭出一道道灰印。她急切地比劃着,眼裡盛滿了一個月的思念。
——姐姐,我好想你!
自喬潇潇走後,這個家便亂了套。黃素蘭原以為這丫頭平日帶娃喂豬、洗衣做飯都是順手的事,真等人走了才驚覺,那些看似輕松的活竟能累斷人的腰。
眼下正值秋收,喬半山整日泡在玉米地裡,更讓黃素蘭積攢了滿腹怨氣。
“真當自己是城裡金鳳凰了?”她啐了一口, “10班吊車尾的書有什麼好讀?白糟蹋錢!”
喬潇潇彎腰抱起妹妹,用袖子輕輕擦去孩子臉上的污漬,對身後尖利的咒罵恍若未聞。
她抱着妹妹進了屋,打來溫水洗澡。糯糯坐在木盆裡,水珠順着她瘦小的肩膀滾落。換上新衣裳後,糯糯興奮地在床上蹦跳,突然揪起自己一縷頭發嗅了嗅,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
——姐姐洗的,香香的。
屋外,木盆裡堆積的衣物散發着淡淡的黴味,袖口和領子上的污漬已經凝固成頑固的痕迹。喬潇潇蹲在井台邊,搓衣闆抵在腰間,肥皂泡沾滿了她的手臂。随着每一下用力的揉搓,井水漸漸變得渾濁。
月光悄悄爬上晾衣繩的時候,晾曬的衣物随風輕輕擺動,喬潇潇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磨得發紅。
竈膛裡的火漸漸熄滅時,喬半山扛着鐮刀跨進了院門。鐮刀上還沾着玉米葉的碎屑,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他看見竈台邊忙碌的身影,嘴角扯出一個疲憊的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