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補猜她肯定被勾起了往事,擔心她情緒再次崩潰,于是開口打斷:“怎麼?吃飽了?”
“沒胃口。”她回答的聲音略顯無力,過了一會,似乎是覺得這樣回答太過冷漠,又加了一句,“太熱了就吃不下。”
此時店内人還不多,三三兩兩坐着。老補攪動着馄饨,也不知該說什麼。
“别被我影響了,你吃你的,我有時候就是,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抱歉。”
見她有些手足無措,老補反倒安心了,又喝了一口湯,笑了,“這麼多年了,還是放不下嗎?”
是啊,這麼多年了,他也放不下,所以能理解這種心情。十五年過去了,他再也沒去過護城河那邊,甯願繞路走也不願意踏上河堤半步。那片蘆花随風飛舞如同海浪般的壯觀景象,隻停留在他的記憶中。
“其他人好像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記得。可是這件事,這個人就是盤踞在我腦子裡趕也趕不走。就連做夢,也時常見到。要麼是她牽着我的手走在夕陽西下的河岸邊,要麼就是她一臉哀傷,跟我說再也不能完成夢想了……”
夢想?
年少時期的夢想嗎?老補早已不記得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了。記得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語文老師讓大家寫的作文題目就是夢想。那時父母還沒去世,可是,他當時寫的是什麼呢?記不清了。
“她想當個作家,所以特别喜歡語文課,最喜歡的作家是魯迅。明明當時最讓人頭疼的文章就是他寫的那些了……”江晴好繼續說着。
“當時,姐姐還給雜志社投稿,不過沒有什麼回複。高二那年她在校刊上刊載散文,我特地帶了那期校刊給媽媽看。結果媽媽卻說她不務正業,把校刊都撕了。可她一點也不生氣,站在媽媽身後偷偷沖我扮鬼臉。”
父母總是希望孩子一心一意念書,什麼課外書都是浪費時間的存在。老補想起自己那一書店的雜書,忽然有些感激外公。這些年來他讀書也不用功,看小說倒是一流,甚至連讀書筆記都寫了接近一箱子。外公不但不責怪他,反而更加積極地買書給他。
如今那箱子筆記也不知道被外公收到哪裡去了,得早點找到銷毀才行。老補想,曾經的那些幼稚的想法要是被人知道,隻怕再也擡不起頭見人了。
“姐姐偏科很厲害,特别是化學出奇的差。而她的班主任就是化學老師,所以姐姐直接被忽略了。物理學得也不突出,還好老師是女的,對她倒是很照顧。其他老師對她也不太在意,哪怕是語文老師也是,雖然姐姐語文還不錯。反正就是被忽視的中層階級,不過,她倒是很樂意過透明人的生活。”
說起十五年前的事情,她毫不卡殼,似乎一切就發生在昨天。
“那為什麼不去學文科呢?”
“這個我以前也問過,她說因為寫字很醜,去文科會吃虧。而且,她不喜歡政治課,背不下來那麼多東西。曆史課那些年代啊什麼的,她根本記不住。”
“難怪化學不好呢,”老補插了一句,見對方疑惑,解釋道,“不都說化學是理科裡面的文科嗎,都是背的東西,化學方程式什麼的。”
“可能吧,她不喜歡的東西就會很排斥,怎麼看都記不住。那個時候她的班主任兼管兩個班級,根本顧不到每個學生。不過,好在她在班上性格很開朗,在班級裡人緣很好。”
“班上?”老補敏銳的發現了對方話裡有話。
江晴好頓了一下,微微歎氣。
“嗯,因為我跟姐姐都是女孩,媽媽常被别人嘲諷,說生了兩個賠錢貨。大概是為了争口氣吧,她對我們姐妹要求很嚴格,特别是學習方面。姐姐即将參加高考,加上一直很聽話,媽媽一直對她抱有極大的期望。隻是……”
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措辭,停了好一會才繼續,“在家十分乖巧的姐姐到了學校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經常跟男生打鬧玩笑。我有一次去高中部找她,發現有男生把吃剩的幹脆面混着調味粉倒在她頭上……”
“這有點過了吧?”
“奇怪的是,姐姐一點都不生氣,清理完頭發繼續跟那人說笑。似乎……這隻是個小玩笑。”
再怎麼看,這個所謂的‘玩笑’都有點過分了。難道……
“那……意外是怎麼發生的?”老補記得,當年那件事被當做意外處理,後續學校賠了家長一大筆錢,此沒了下文。
“我覺得,那根本不是意外!”江晴好眼裡閃過仇恨的目光,“很有可能是謀殺!”
旁邊桌上的客人轉過頭來,老補有些心慌,他極其讨厭被人注視的感覺。江晴好似乎也一樣,不動聲色地閉了嘴。
直到四周的客人逐漸離去,江晴好才繼續,“其實,在姐姐跳樓之前的一段時間,她情緒就很不好,有一次我聽見她跟媽媽抱怨,說班上總有同學在她書上本子上亂塗亂寫,老師也不管。可媽媽聽了非但不去學校反映,反而責怪姐姐不認真學習才會招惹來這些閑事。姐姐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可最後,那個日記本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