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學期,初春的那陣子,老師要我們寫一篇作文,題目是《遊春記》,江玲語引用了唐伯虎的句子,‘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被那群無聊的人傳成了思春,就這樣,一群人嘲諷她發情。”
“為什麼她的作文會被你們看見内容呢?”
“我是語文課代表,那次收完作文,剛好她的本子擺在最上面,就随手翻了一下。”
“那你見過這張便利貼嗎?須信婵娟尤有戀……”
不,不要念!他捂着耳朵,大聲喊叫:“别,放過我吧!别念了!”
“果然,你知道這張便利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老補嚴厲責問。
“沒有!我沒做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回想起那個晚上,他苦不堪言,往事不能回首。
他痛苦地呻*吟:“不是我!我沒做什麼!是他幹的!”
“他?他是誰?又做了什麼?”
“那篇作文被傳開之後,江鈴語遭到了大家的嘲笑,我一直覺得愧疚。後來有一次收作業無意中弄翻了作文本,一張便利貼從她的本子裡滑出來,李勝揚眼疾手快搶過去,又想大聲嚷嚷,被我阻止了。因為便利貼上寫着……”
“難道是……情詩?”
朱益飛點點頭,“欲濟無舟楫,難言處,良窗淡月,空留蠟淚幹。李勝揚斷定這是一首情詩,于是想捉弄江鈴語,悄悄扣下了那張便利貼。等到作文本發下來,他将自己寫的回複塞進她的本子裡。就是你剛剛念的那個。”
“就這樣?那你不至于因為這個怕成這樣吧?”
他沉默着,回想起那個下午,那個讓他追悔莫及的時間點。
“那天是周六,我們補完課剛準備回家,李勝揚忽然拉着我出去吃飯,還點了幾瓶啤酒。我們喝得暈乎乎的,也不好立刻回家,于是去附近的公園裡面散散酒氣。天慢慢黑下來,被風吹的我也清醒了不少,剛打算回家卻被他拉住。他說有好戲看,讓我再等一會。”
“九點鐘,是嗎?”
他吃了一驚,嘴唇顫抖着,“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首詩,你們回複的那首詩,裡面有暗号吧。須信婵娟尤有戀,榆下且聽夏荷風,是約會地點,春楊公園那棵有名的大榆樹,旁邊就是荷花池,再明顯不過。剩下的就是時間,‘九出飛花飄入戶’,意思是晚上九點,對嗎?”
唉,唉,他連聲歎氣,“你都猜對了,那個周六剛好是十五月圓,江鈴語準時來了,隻可惜,等到的不是鄭老師。”
“你們做了什麼?”
“不,我什麼都沒做!他拉着我去公園裡埋伏,說是等江玲語來了,要讓她體會一下被人放鴿子的失落感。果然,江鈴語一直坐在長椅上不走,一臉受傷的模樣。公園裡人漸漸少了,我拉着李勝揚準備悄悄離開,可他堅持還要等一會。我見天晚了,就先走了。誰知道,李勝揚竟然趁我走了……”
他捂着臉哭泣,“李勝揚拉着她到假山裡,想對她……”
“他……是他把我姐姐……”江鈴語睜大雙眼,雙手微微顫抖。
“不,不,他沒成功,被踢到要害,捂着褲*裆跑了!隻是,他拍到了那張照片……”
“是他拍的照片?”江鈴語痛苦地閉上眼睛,“是他!害了我姐姐!”
“你是怎麼知道他除了拍照其他的什麼都沒做?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因為,”朱益飛愣住了,似乎想不起當年這件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腦中一片空白,他望着面前的虛空,飄浮的聲音緩緩響起,“李勝揚得意洋洋把L照發給我看,跟我炫耀!說什麼雖然沒得手,但是有了這張照片不愁得不到她!是的,他這樣說的。”
對,一定是這樣的,是李勝揚跟他炫耀!忽然間,憤怒有了寄托,他瞪着一雙渾濁的眼睛,恨意幾欲噴薄。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見識過美好,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打碎。
他想起那一年夏天,江玲語一身白裙飄飄,走在籃球架下的樣子。他想起體育課上,江玲語跟夏江傑對視一笑的默契。他想起江玲語,在假山裡哭得梨花帶雨的面容。
他雖是個不作為的罪人!可李勝揚的行為才更可惡!
“如果不是我将夏江傑跟其他女孩暧昧的事情傳出去,”朱益飛抹了一把眼淚,躺在松軟的沙發上,“他們就不會分手,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都怪我!”
他停了下來,胸口劇烈起伏。
“所以夏江傑的确劈腿了?”
“我見他跟其他女孩子說笑,就暗示了一下班級裡那些大嘴巴的女孩,很快,全班人都知道這件事,”朱益飛苦笑,“我本以為,她隻要跟夏江傑相處一段時間,一定會厭煩他。小小的一個班長而已,官僚氣息那麼重,她根本不會喜歡他那種人。我自以為是,覺得這樣做是幫了她一把,好讓她有個理由跟他分手。”
“劈腿這件事到如今倒也沒有那麼重要,隻是還有一個疑問,那張便利貼真的是李勝揚回複的?你完全沒參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