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許來看着老大家的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心底原本的親切都消失無蹤。她思忖着,老大家的藏了這麼多事情不說卻一個勁地針對她,不過是想将自己摘幹淨。這種做法未免過于卑劣,不過,此刻她的想法也幹淨不到哪裡去。于是她打住了,更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心底湧上來的烏糟,隻好擠出笑容同意了。
晚風輕輕地吹,還不到三月份,溫度已經逐步回升。河水擊岸,嘩嘩地響。梅許來低着頭盲目跟着前面人的腳步,忽然手心癢癢的,像是飛進去一隻蟲子。她剛準備甩開,卻被人無聲地握住。
是常九行,他輕輕笑了笑,指了指她手心。
一張寫着手機号的紙角。她心多跳了幾下,慢慢平複如往常。
這一夜還會不會死人,沒人知道。他們懷着忐忑的心走上了大馬路,随後分了兩撥。老幺一家開着私家車先一步離去,剩下的兩家拐去了公交車站。常九行一個人沿着跨河大橋走着,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黑,直到變成一個模糊不清的黑點,變成眼球上的飛蚊。
一夜無事,平安天亮。
依舊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喜鵲兒在草地上找食,麻雀兒在枝頭打架。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結着伴兒逛菜市場。這天是周一,學校大門緊鎖,導緻這群人要繞上一個大彎子才能回到學校後的老小區。
蘆城中學前幾年搬了新校址,如今這處老校區改成了初中,一群半大點的孩子聚在一處嬉鬧。梅許來站在學校門口,時不時看眼牆上懸挂着的巨大時鐘。
距離十點還差五分鐘的時候,常九行到了。他們打算去見見那個保姆,也就是老大的情人。
“有一件事我想确認一下。”常九行盤着一頭長發,在頭頂系成丸子狀,看上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像個剛出山門的小道士。
“你不會是懷疑,徐芮墨是那個保姆的女兒吧?”梅許來心中一動,脫口而出。
“唔……原來你也這樣猜測?我還以為隻有我想到這點呢。”
主要是,徐芮墨跟她們姐妹長相太相似了,尤其是那雙眼睛。要說完全沒有血緣關系,未免太過吊詭。
“我外婆的基因很強大,我想你也看出來了。之前我大姐結婚,我拍了幾張照片發朋友圈,結果那些人都以為是我要結婚。我們幾個姐妹在外人看來,哪怕說是親生的姐妹也沒人會懷疑。”
常九行摸着下巴點點頭,指着馬路對面的一棟破舊小區,說已經到了。
六層的老小區,沒有電梯。一群老得掉牙的人聚在樓下,坐着自帶的折疊凳慢慢悠曬着太陽,一雙雙皺縮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過路的人,散出來的視線像是帶着吸盤的八爪魚。
梅許來隻看了一眼,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樓道裡很陰,帶着潮黴味兒。他們上了四樓,直接敲響了門。
然而等了半天也沒見到人開門,常九行堅持不懈,一直緩慢而有韻律地敲着,咚咚咚——咚咚咚——又上演了一場拉鋸戰。
咣當——對門的先受不了開了大門,是個滿頭白發的駝背老奶奶。她面色不善道:“這家人早上出去買菜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你敲破了大門也沒用,有人給你開門那才叫見了鬼呢。”
去去去!老奶奶揮揮手,像是在趕什麼髒東西。
常九行卻不願意放棄,笑眯眯開口了:“日上東風吹散雲,老君送抱玉麟麟。奶奶您好,需要算卦嗎?”
一通胡扯八道怼天侃地後,老奶奶暈頭轉向中打開了話匣子。事了拂衣去,片葉不沾身,常九行得到了需要的信息,送歸了老奶奶,神清氣爽下樓去。
這戶的女兒還在念高中,小名叫林幺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