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去世之前,特意請了常神婆去家裡算命。也許自知大限已到,當時的她神色平靜,好似閑話家常一般跟常神婆說話。等老大家的做飯去了,她才悄悄說出懇求。
她留了一份遺囑,讓常神婆代為保管。
那是一段視頻,老人睜着空洞無神的眼睛說出要将所有财産平均分給梅許來跟梅雁雁二人時,最後露出了一絲笑。她說,這幾年隻有這倆個孫女真心照顧她,将她看做是個人。
自然,老幺一家不認可這個‘遺囑’。梅畏明認為,老人此時腦筋已經不清楚,這東西做不得數。本來滿面紅光的老幺家的在得知自己失去了繼承權後,如秋天的梧桐葉一般滿臉蠟黃,就連一直沒有存在感的梅莺莺都罕見地發了脾氣,認為老人不公平。
“我隻是嫁到了外地,不能時時照顧她,可每次過年回家,我也都盡到了責任啊!”
“過年才幾天?”老大家的冷嘲熱諷。
于是乎,唇槍舌戰再次爆發,李煊于混亂中拉着常九行退到門口,歎氣道:“你幹嘛不早點拿出來?不對,你怎麼不趁着他們走遠點再拿出來?這下子李叔要罵死我了!”
“梅家老太太說要保密的,說必須要到最後才能拿出來。我也一直糾結這個‘最後’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算,剛巧他家大姐拿了簽文出來,我就順口說漏嘴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難怪這陣子天天繞着這裡轉悠,原來是為了這個。”
忽的聽見哐當一聲巨響,原來是屋裡的人大打出手,撞翻了冰棺,連帶着供桌都翻倒在地。這幾日雖然沒人守夜,可每天女兒梅芸芸都會過來添香油更換燭火,此時那油碗也潑了,火星子點燃了滿地的黃紙,一下子燒着了大片。
衆人這才慌了,接水的接水,跑路的跑路,四散而開。梅許來端着一盆水跑來時,常九行直接搶過臉盆,沉聲道:“交給我吧,你先到外面去。”
誰知她脾氣犟得很,拿着水舀子跟在後頭澆水,一來二去,火終于滅了。他們喘着粗氣靠在牆上,看着大人們七手八腳擡起老人的肉身。
他們的臉上多少帶着些恐懼。
常九行擔心地看向梅許來,她卻直勾勾看着手裡的水舀子,似乎在想些什麼。棺材被燒壞了,老人也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于是老大老幺的去處成了最優選。
一家子也算一場團圓。
人群散去,常九行才問她剛才出神在想些什麼。梅許來呆了一呆,什麼都沒說,隻是一臉疲倦地靠在牆上,似乎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我有點怕……”梅許來低垂着頭,半長黑發遮住了臉,她伸手抓住了常九行的胳膊,指尖顫栗,“不會的,不會的!”
她奔跑向二樓,李煊站在門口,并沒注意到屋裡的狀況。常九行隻猶豫了半分鐘,也跟着爬上了樓。
梅許來坐在地闆上,身後靠着床,她正抱着膝蓋哭泣,這似乎是她的慣用姿勢。桌面淩亂,很明顯剛剛經過一陣激烈的洗禮。
李煊跟着上來的時候,隻看見梅許來躺在常九行的懷裡呼呼大睡,眼角似乎還挂着淚水。他一臉壞笑,揶揄個不停。常九行絲毫不動搖,就連眼睫毛都沒晃上一晃。
令人驚訝的是,老二一家并沒有人在乎梅許來的動向,她被人遺忘了,哪怕她是遺産的繼承人之一,依舊沒人在乎她。
家人之間的羁絆不僅僅是血緣的連接,更是積習成俗的默契。她梅許來的東西,就是老許家的,而老許家的東西,都是許知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