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件倒黴事降臨到你的頭上後,緊随其後的肯定還有其他倒黴事。運氣回暖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在此之前,低谷沒有盡頭,今天永遠比昨天更倒黴。
這天上午,老安拎着幾大袋子的食材回到飯館裡,注意到隔壁還沒開門。
“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吧……”他看了眼牆上的日曆,心裡默默算了日子,“阿文這次好像病了很久,怎麼也不見送醫院呢?”
阿文開着一家文具店,年紀比老安還要大上一輪,是個很老的老頭。可他不樂意人家喊他爺爺,隻允許叫叔叔。除開這一點,其他方面沒得說。
性格溫和的兩個人作為鄰居相處了幾十年,從沒有過口角。阿文愛幹淨,注重形象,大夏天都穿襯衫西褲,就差沒打個蝴蝶結。沒退休前他在文化館上班,做的淨是輕松文藝的活兒。所以哪怕七老八十了,他那一雙手簡直細白嫩滑的像個孩童。
阿文在年輕人裡十分受歡迎,店裡總是擠滿了學生,玩玩笑笑的十分熱鬧。誰能知道,這樣一個人十年前卻生了一場大病,癱瘓在床許久不能動彈。
這段時間裡,文具店裡換了他侄媳婦幫忙看着,那個年輕婦人總是橫眉怒目地盯着進來的學生,似乎他們都是賊。
于是,生意蕭條不少。
幸好,阿文意志力很強,癱了一陣子,靠着鍛煉,最後也能扶着牆走幾步,幾經波折終于還是收回了文具店的所有權。隻是,這個舉動也徹底得罪了侄媳婦。
如今再次生病,隻怕待遇遠不如從前了。
“再不回來,這店的生意也沒法做了。”老安這樣想着,開始備菜。
女兒送外孫去學校還沒回來,不知道在路上忙活些什麼。孫子年紀也不小了還送……老安心裡不滿,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他年紀老邁,未來需要指望女兒的地方多了去了。此時再不低眉順氣地相處,到時候隻怕連一副像樣的棺材都沒得住。
“老安,我這樣活着還有什麼勁?”
他腦子裡猛地閃過這句話,這是阿文第一次生病時,跟他說過的話,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怎麼現在忽然想起來了?老安心裡開始不安。
眼角餘光瞥見廚房竈台角落裡塞着幾袋沒開封的堅果,老安知道這是女兒特地買來給外孫補腦的。他拿起其中一袋紙皮核桃看了一眼,忽然笑出了聲。
“紙皮棺材……”他喃喃自語,“幸好現在都是火葬,不然早晚被野狗叼走了,連個全屍都求不得。”
正出神間,有人推門進來,笑道:“老闆,起竈了麼?”
來的是個相貌俊秀的年輕人,也是老安的熟人,從學校畢業了的卻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也不知道如今這個世道究竟怎麼了。
老安瞥了一眼門外,羞愧道:“小姜,你知道的,自從我女兒來打下手後就不讓我招小工幫忙。再說了,我那個屋子也小,不能包吃住。”
“安叔,我已經找到地方住了,隻是……工作還是難找,就讓我繼續給你打點散工吧,混點糊口的錢,成不?”
老安猶豫間,見女兒已經到了門口,正陰着臉看着小姜,眼神比起隔壁那個婦人更要冷漠不少。他頓時慌了,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女兒倒先說話了。
“行啊,我正嫌棄這個工作掙不到錢呢。換你來呗,我出去找别的事兒做。也就是你們年輕人嘴甜,哄得老年人高興,哪像我們嘴巴笨,不讨人喜歡呢。”
說完很大聲地笑着,轉身去了樓上。
老安雙頰通紅,臉色極差。倒是小姜照舊樂呵呵的,抹了一把爽利而漆黑的齊肩短發,撸起袖子圍上圍裙就幫忙收拾起來——掃地、拖地、洗菜、摘菜——老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欣慰得差點哭出聲。
“聽說,隔壁文叔這次好像不是普通的二次中風,”小姜忽然開口,“路過他們家門口的時候,聽見那個女人在罵,什麼‘老不死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懷孕的時候腦幹壞死,害得我沒有安生日子過’之類的……”
“這是什麼病?”老安吃驚不已。
“聽說,以後除了眼珠子能動,哪裡都動不了,吃飯都不行,隻能靠打針活着……”
老安正在切菜,聽見這話差點沒把手指切掉,他撕掉被切了一半的老繭,往垃圾桶裡一扔,許久才慢慢說:“人年紀大了,就容易生病,沒辦法,都是這樣來的。”
“可是,都說父母養我們小,我們就該養父母老啊,為什麼那些人态度這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