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忽然說這樣的話。”老補莫名其妙,想笑,臉上使不上勁,結果不過輕輕牽扯了嘴角,略表心情。
外公要走了。
“要去哪裡?”
跟朋友一起去其他地方看看。
“這麼突然?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其實時間很早就定了,隻是你不知道……
猛地一墜,摔下獨木橋似的。老補這才清醒,人還在躺椅上,心裡空蕩蕩的,無端地湧出一陣迷茫。
夢裡不知身是客,今夕早已物是人非。
屋外暴雨傾盆,天色昏黑,屋裡燈也沒開,烏沉沉的一片凄暗。他就這樣在角落裡端坐良久,才扶着身後的書架慢慢起身,渾身無力似的拖動着軀殼往前移動。
恍若一切都似從前,在這樣大雨天氣裡,外公會撐着一把又寬又黑的直杆傘從屋外跑進屋裡,輕輕甩動身上沾到的雨珠子,笑着跟他說起這一天的見聞。
今天下象棋赢了幾把,隔壁雜貨鋪老闆又新到了幾種好茶,公園裡有個孩子放風筝挂到了樹枝上,站在水杉樹下止不住地止不住地哭……
老補彎下腰,手指抓住書架隔闆,肩膀顫抖着。
他知道人終有一死,不如說,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死,隻是,他舍不得。輪到自己身處其中,失去了作為看客的淡然自在。分别這一刻來得太快,他連好好地告别都做不到。如果是他自己面對死亡,也許看得更開些。
環首四顧,這間屋子裡處處都有外公的痕迹。外公親手定制的書架,外公親手挑選的書籍,外公親手選的吊燈……甚至連地闆磚上那個凹槽都是外公不小心弄倒闆凳砸出來的。
而如今,這間屋子裡再沒有了外公。人沒了,隻剩下一個殼。他這隻鳥鑽進了外公的殼裡,假裝外公還在。這裡到處是外公的氣息,時刻提醒他這裡再也不會出現外公的身影。
門簾掀起,他急切地擡頭,發現來人是李煊,又撇下眼皮,慢慢站直了身體。
“為什麼不去領你外公回家?”
“為什麼要領?”老補執拗地擡着頭,直視李煊,“你也認為這是自殺?”
李煊不說話,眼睛裡流露出古怪的神色。
“你跟我外公不熟悉,所以你不會理解,”老補繼續道,“我知道,他一直想要解脫,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更知道的是,他永遠不會真正邁出那一步。”
“你有什麼根據?”
“隻要我還活着,他就不會主動選擇離開。”老補目光堅定,“那張遺書我相信是真的,我認得外公的字迹,但是,這絕對不可能是自殺。”
李煊長長呼了口氣,靠着書桌坐下,低聲道:“你打算這樣耗下去?”
老補輕輕躺到椅子上,看着漆黑一團的天花闆不做聲。門口僅剩的的光被李煊擋得嚴嚴實實,老補整個人陷進黑暗之中,隻剩下一雙夜貓子般發光的眼珠子。
“我會查出來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