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回到新拆遷的兩居室後，在電梯口碰見了熟悉的老朋友。他笑着招呼那人進屋，熱情而慷慨地取出最好的茶葉泡了兩杯茶。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店裡不做生意了？”

“死了那麼多人，哪還有心情做生意哦！”那人喝了一口，贊了一句，“真是好茶！”

“小彭之前去皖南出差，給我帶的，雖然比不上正經的毛峰，也不差了。”明叔握着茶杯，眼珠子一轉緩緩道，“怎麼，找我有什麼事情麼？”

“我……看見阿陽了。”

明叔手一顫，勉強笑道：“做夢吧？阿陽不是死了麼？屍體都送回去埋了。總算是回了家，這是好事，對吧？”

“我知道，還是我親自處理阿陽後事的。隻是，我真的看見了，穿着那身白裙子，在我家門前走過去……不，不僅僅是我，别人也看見了。那個相貌，跟阿陽一模一樣！”

明叔不說話了，他掏出煙卷點燃，四處找了找，沒發現煙灰缸。許久沒抽煙的他笨拙地叼着煙找到一隻落灰的玻璃碗，輕輕磕了磕煙灰，“阿陽已經死了，你不可能再看見這個人！對了，阿陽死的那天，是幾号？我記得好像是清明節前後吧？”

“問這個做什麼？好像是四月四号還是五号來着，大概就是那幾天吧。”

“清明節……是不是又叫鬼節？”

那人頓了頓，拿起茶杯緊緊抓在手裡，像是汲取溫度似的縮成一團，“老秦死的那天，剛好是農曆三月三，今年，閏二月。”

三月三，鬼下山，前撒錢，後搖幡，咚咚锵锵，墳頭冒煙。

“三是無限之數，如果真的是死去的人為了複仇，現在已經帶走三個人，也夠了。”

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小道士這樣說。

北哥心裡還是惴惴不安，他在屋裡來回渡着步，低垂着腦袋，手裡的煙即将燃到盡頭。他擡手瞅了瞅那煙，死命吸了一口，慢慢呼出來，臉上露出惬意的神色。

“要是後面還死人呢？你能負責麼？”

“我能負什麼責？”

小道士朗朗一笑，眼睛眯起來，看得北哥心裡一動。他強行按耐住這股子悸動，按滅煙，又掏出一根點上，吸了一口，噴到小道士的臉上，見他微微蹙眉随即轉開臉，北哥得意一笑，“我再給你加一倍的錢，幫我們徹底驅除掉這個鬼魂，怎麼樣？”

“徹底？”小道士臉色一變，眼裡的笑消失了，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慢慢起身，“鬼魂曾經也是人，但是有些人還沒死就已經變成鬼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

屋外驕陽似火，烈日金光灑滿大地。常九行擡手遮在眼皮上頭，循着記憶中的路線，一路往前，拐了幾個彎，找到那間挂着古舊招牌的書店。

“從百草園……”他念着招牌上的字，繼而看見了書店裡的人——那人個子不是很高，身材瘦削，背倒挺得筆直，皮膚白得像是不怎麼見日光的吸血鬼，青色的血管從肉裡透出來。

“梅許來在麼？”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