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什麼的不是要緊事,找到大嬸的女兒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可是,阿姨不知道女婿老家的地址。
“哎呀,我懷疑我妞兒已經遭了那小子的毒手啦!不然怎麼會不給我打電話呢!”老阿姨哭得厲害,胸腔劇烈起伏。阿一手忙腳亂地安慰,可是于事無補。
最後,老阿姨擦擦眼淚,哽咽着說:“我要找個師傅給妞兒招魂,一定要那小子得到報應!”
阿一試探着開口:“您找的……該不會是河對岸那個算命的吧?”
“姑娘你也認識他?這位大師遠近聞名呐!”
“哈?”阿一扶額苦笑,不過,正好借着這個機會去見一見這位大師。
大師叫常九行,是阿一的舅舅,表的。
太陽落山之前,阿一早早閉店休息。一個人住在老街上,一到晚上總感覺陰風陣陣。何況,幾個月前,這裡死了很多人。也不知道人死了會不會有黑白無常上來抓鬼,如果沒人管,豈不是大家都前腳貼後腳地生活在這裡。
越想心裡越虛,在這殘夏的燥熱中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他們住在書店二樓,三室一廳。自從老補外公去世,主卧再沒打開過。老補似乎很排斥見到那間屋子裡的一切。阿一知道他有心結,也許,這次突然出行也是為了逃避這裡的一切。
淘米,煮稀飯,加個蛋,炒個菜。往常他們兩人還能做個三菜一湯,現在一切從簡,避免浪費。
等稀飯的間隙裡,阿一打開電腦,查看劇本殺的合同。忽然間,收件箱出現一個紅點引起她的注意。
陌生的郵箱地址,發來一張圖片——
遠遠的山坡上,綠樹掩映之間,聳立着三棟一模一樣的金黃色大樓。
“這麼金碧輝煌……”阿一喃喃低語,往下拉滾動條,發現一行小字,“你說過的,一定會找到我……”
阿一滿臉疑惑,不料廚房裡的稀飯已經噗噗作響,滿溢而出,她隻能暫且放下鼠标直奔電飯鍋。
鍋是老鍋,不夠智能。可是老補不願意換,這個家裡的一切東西他都不願意動。阿一理解他,所以從不抱怨。老補的外公是阿一外公的表弟,又或者是親弟,反正現在他們的外公都不在了,管他是不是親的呢。
飯菜上桌,阿一左手拿着筷子,右手摸着鼠标,正在查看曆史郵件,這才發現早在半個月前就曾受到過一封一模一樣的郵件,隻是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歸類為垃圾郵件自動屏蔽。
隻是,發件郵箱不一樣。為什麼不同的郵箱會給她發來同樣的郵件?阿一猜測可能有人在惡作劇。自從真實案件改編的劇本殺大火後,她為了收集更多素材,曾在網上發帖,有償收集大家的故事,類似蒲松齡的做法。
可惜,收獲寥寥。
她惴惴不安地關上電腦,再次給老補打去電話,依舊無法接通。難不成他進山修行去了?心血來潮出家了?
帶着無數疑問,阿一爬上床,熄燈,睡覺。
猛地睜開眼,女孩從夢中醒來,渾身已被汗水浸透。天氣很熱,電風扇吱呀吱呀地轉動,吹來的風并不涼快。她翻身從竹床上坐起,呆呆地看着屋外炫目的陽光。
四下裡無人,就連知了也懶得叫喚,天地之間一片寂靜。恍惚間,她看見有一隻小小的黑影自屋外探頭,朝她招手。是鄰居大嬸家女兒的小孩,每年寒暑假都會從很遠的外地過來住幾天。
她搖了搖頭,想趕走腦子裡的混沌,可頭還是很暈。身體不由自主地下了床,跌跌撞撞跟着那個小孩走了。
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後走着。旁邊有一條長河,偶爾有幾艘輪船慢悠悠地随水波搖晃。河岸邊長滿了荒草,掃在小腿上帶來幾分麻癢。
“去哪裡?”她問。
小孩沒回頭,聲音遠遠地被風帶來:“去好玩的地方。”
一間很高很高的屋子,隻在很高的屋頂下面開着幾扇小小的窗戶,照進幾絲光亮。屋子裡很黑,陽光浮在空氣上方,被數不清的灰塵托着,落不到地面。
她怔怔看着黑乎乎的屋頂,一晃神,這間暗沉寬闊的屋子裡隻剩下她自己。
“喂,你在哪裡?”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回旋,并沒有得到回應。
往屋裡走了兩步,她的呼吸越來越重,隻覺得空氣很重,很黏,很難進入嘴巴裡。她喘着粗氣,一步一步往裡走,慢慢的,有些東西從迷霧一樣的黑暗中顯現出來。
地上鋪着涼席,一排一排整齊擺好,涼席上生着一團白色的東西,像發黴的豆腐一樣表面冒出數不清的白色絨毛。
她一步一步自涼席中間的空隙裡穿過,一直往前走,可是,這間屋子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忽然間,一陣冷風吹來,白色的絨毛擴散開來,化為數不清的蛛絲一樣的東西彌漫在屋子裡,落在她身上。
伸手掃開,随即黏在手指上,很快,眼睛裡隻剩下白茫茫一片,身上的白絨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她呼吸不了,鼻子裡也像塞滿了棉絮一樣悶塞,她想呼救,那些白絲仿佛有生命似的往嗓子裡裡面爬,綁住她的舌頭——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猛地睜開眼,阿一摸了摸臉頰,并沒有東西。她長長籲出一口氣,慶幸這隻是一場夢。
長久以來,阿一都在做一個夢。
碩大的廠房裡,平攤着許多床涼席。每一張涼席上都躺着一團棉絮一樣的東西,偶爾還會鑽出屍蟞一樣的怪物,沿着她的身體往嘴裡鑽……阿一驚恐不已,瘋了一般地往外逃。一打開門,屋外站着許許多多臉上長着數不清黑褐色斑點的老人,他們頭發全白,滿目猙獰。
每次夢醒,都要感謝老天,幸好隻是一個夢。
這究竟是一段回憶,還是一段幻想?阿一記不清了。
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五點,可是,再也不想閉眼了。
開燈,起床,洗漱,盯着鏡子裡的自己,仿佛看見了另一張臉。
那人笑着說:“你說過的,一定會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