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湘南海岸,寂靜無人。
當第一縷曙光升起,小提琴的第一個音也随之出現。
東方的雲霞逐漸褪去藍色的外衣,淺白、淺黃,淺紅,小提琴的樂聲也越發的響亮,海面激蕩起波瀾,卷起雪白浪花,沖擊着海岸。
紅日噴薄而出的時候,最後一個音符剛好結束,餘音袅袅。
成功了!
上杉興奮地舉高自己的琴弓,不妨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
她疑惑的轉頭,一位身形異常高大的陌生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後。
他留着誇張的沖天發,眉目分明,汲着人字拖,腳邊還放着釣魚的用具。
看來她是占了人家釣魚的場地了呢。
上杉微紅了臉,迅速将琴整理好,低聲道了句抱歉後匆匆而走。
少年不以為意,将魚竿利落一甩,抛鈎入水,在墩子上一坐,開始垂釣。
好累哦。上杉一手書包一手琴盒疲倦地往家走。
這個學期剛開學就是幾個連續的比賽。每日的課程結束就要去小提琴社練習,中途去學生飯堂買個飯團就當是晚飯了。每每結束時,已是月挂高空。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趕緊回家,倒在她可愛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覺。
“啊,不是吧?”路口的維修标志和閃着的轉燈提示着她“路面維修,請繞行”。上杉不由得發出一聲哀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呀。
沒辦法,隻能繞路了。
“小心!”有呼嘯的風聲伴着驚呼而過,一顆籃球直飛過來,幾乎擦着她的鼻尖,而後打在了行道樹上,又反彈到了地上,不甘心地彈了兩下,滾落一旁。
“抱歉抱歉,你還好吧?”仙道有點慌地站在一旁。隻是一時懶得擦汗,手就打滑了。
隻差一步,如果她快走一步,肯定是會被砸到的。
緩慢地吐了口氣,平複下緊繃的心态,受驚吓的上杉轉向那個肇事者。
“……沒有真的打到,不必道歉。”
哇,好高啊,她雖然不算是高挑的女生,但居然離這人的肩膀還差了一個頭頂,她後退了一步,擡頭看着他的臉。微微下垂的眉梢,柔和的眼角,明晰的雙眼皮,睫毛下的黑色眼珠裡如今滿是懊惱。
“矣,是你。”路燈下,他驚訝地看着她,是那個海邊的女孩子。
“啊,你是那個釣魚的。”上杉也認出他了。
“你是我們陵南的學生?”仙道注意到她的校服。
我們陵南?
“難道你也是嗎?”
仙道一怔:“是啊……”原來陵南還有人不認識他啊。
“那學長好……我要回家了,拜拜。”乖巧地行完禮,上杉着急想往家走。
“等等,我送你吧……”仙道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不用了,我家很近。”上杉連忙搖手。
“剛剛吓到你了,就算是道歉吧,女生一個人走夜路也不好。”仙道撿起一旁的籃球,塞進自己的背囊。
“學長,你是我們學校籃球隊的吧?我們學校的球隊很有名哦。”
“是啊…”仙道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總不能自報家門說自己是球隊王牌吧?
“你總是去海邊拉琴嗎?”他把話語繞到她的身上。
“不是的,隻是那次的曲子,是描述日出的景色。我想我如果看見,應該會拉的更好吧。”
仙道和善地笑笑,“你拉的很好聽……”
“謝謝……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學長你的名字呢”
“我是仙道彰……”
“我叫上杉翼……”
“椿,你知道我們籃球隊有個叫仙道彰嗎?”下課間隙,上杉敲敲後桌好友的桌面,問道。
“仙道…那是我們的王牌好嗎?你到底是不是我們陵南的學生啊。”河原椿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給她。
“我對運動沒興趣,你今天才知道啊?”上杉無辜地眨巴着眼睛。
“這跟興趣沒關系,這是常識好嗎?”河原椿忍住想掐她的沖動,滔滔不絕地給她普及有關仙道的常識。
“你知道仙道學長有多厲害嗎?他一場比賽能一個人可以拿下47分哦。還有上個月的對湘北的練習賽,最後的絕殺球也是他投進去的……”
原來,他是這樣厲害的人啊。
“可惜啊……”啧啧有聲地搖了搖頭,河原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感慨,“他太懶散了。如果他再勤快一些,我們陵南早就打進全國大賽了。”
“……懶散?”上杉的眼前浮現的是那濕透的運動背心。
“就是說啊,遲到早退,比賽的時候也不怎麼盡全力,像上次對湘北,他要是早點發力,我們早就赢了。田岡教練的嗓門就是在他來了以後硬生生地吼大起來的,一公尺,不,隻要你靠近體育館五公尺的範圍,就會聽見他的聲音了。”
這……好像是哪裡不對吧……
從櫻花滿綻的春到陽光逐漸炙熱的初夏,他們在這個舊舊的小球場逐漸熟識。
剛開始時,他在練習的中途舉起手,就算已經跟她打過招呼了。而沒等她那句“學長好”的尾音全部落下,他已繼續自己的練習。
再到之後,倒也能無關痛癢地閑聊幾句了。看的多了,更加會不贊同流傳在校園間對他的評論,比如,那個懶散的标簽。
細小的飛蟲在燈影裡環繞,褪色的籃筐下,籃網已經破了一角。仙道運球向前,又忽然急停,舒展猿臂,籃球應聲入籃。
懶散嗎?如果這樣都能叫做懶散的話,到底何為拼搏呢?
不記得是在哪本書裡看到過,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很顯然,仙道學長就是這樣的人。在她所看到的每個夜晚,他都會獨自在這個小籃球場裡練習。人人皆道他是個天才,誰又知道他背後付出的汗水呢?
不明就裡的人看他遲到早退球隊的訓練,看他在海邊悠閑釣魚,而就此給他貼上了散漫、無進取心的标簽,不得不說是一葉障目的短視。
如果不是她之前因為修路而繞道的話,也不會發現仙道學長私下練習的球場剛好在她家附近。估計她也跟其他人一樣看他吧,隻能說,他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到位了。
“藏的真是好啊。”上杉在内心默默地感慨。
抓起球衣的領口擦了擦下巴的汗珠,仙道對她揮了揮手:“Hi,學妹,又去補習了啊!”
“嗯嗯,是啊。”
“真勤快呢!”
“彼此彼此,學長也很努力呀。”
這樣隔着鐵絲網講話也太奇怪了,她幹脆走進球場,在場邊的長凳上坐下。
“哦?”他灌了口寶礦力,也坐了下來,笑着搖搖頭,“恐怕你這句話,會有很多人不贊同哦。”
在很多人眼中,他這個陵南皇牌不夠進取,過于散漫,對于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真的努力的人,往往都是不動聲色的,就像那深埋泥土裡的種子,要經過看似沉寂實則暗潮洶湧的寒冬,在沉默中生長拔節,最後開出美麗的花朵。多數人都會感慨他的成功,将之歸結為天賦,幸運,而有幾個人知道他是努力了很久很久呢。”溫柔又甜美的聲音,像調皮的手撓過他的耳朵。
“但是,這樣的人,很是辛苦呢。”她把視線從夜空收回來,靜靜地看着他。
溫和的眼裡閃過訝異的光,仙道一笑,食指輕輕叩擊着罐身。從他幼時接觸籃球開始,師長愛他,同學敬他,他是衆人眼中的才華橫溢的天才、是球隊的靈魂,以超然的姿态别于衆人的激烈。面對旁人不贊同的眼光,他一笑置之,不願意費力地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