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海洋,飛鳥,星光,每一種存在依然彰顯着世界的美好,可深愛的人兒啊,當你離開我的身邊,即使我的心髒仍在跳動,也絕望如世界末日。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淚滑落時,是他輕柔地撫着她的面頰:“沒想到會惹哭你呢。”
“學了多久?”
“大學裡學的,但是隻會這一首。”他誠實地坦白,“是你喜歡的歌。”
“我喜歡的可不止這一首呢。”
“對哦,你最喜歡MAYDAY呢,”曾經她還說過,主唱比他還帥氣。“那以後再學咯。”
以後嗎……她垂下眼睑。
“翼,跟我回美國吧。”
回美國…她的脊背在他不察覺的地方僵了僵。
“……我的采訪任務隻限于仙道君上飛機之前哦。”她假意曲解他的話。
“……我的意思是,跟我回美國,我們一起生活。”午夜夢回的記憶重現在眼前,依然鮮活。隻要一個笑容,就能牽動他心神的女孩,他渴望着,盼望着餘生裡都有她陪伴。
“我們結婚吧。”
“這可不好笑呢……”上杉下意識地搖搖頭。
“不是說笑呢。”仙道舒展了眉,神情溫柔,笑容燦爛,“是認真的。”
透過巨大的玻璃,東京的璀璨絢麗的夜景在他們的腳下展開。這裡是和江之島完全不一樣的夜景,彌漫着塵世的繁華與喧鬧,因為太過華麗,那高懸的新月與星星都映襯得黯淡無光。
美國,也是這樣嗎?
“唔……我家人、朋友都在這裡……還有工作……”
“我們可以經常回來,或者你也可以請他們來美國玩……工作的話……你現在的工作可能沒辦法繼續了,”他略略抱歉地笑,“如果你還是喜歡做記者,我可以安排你進聯盟的雜志社工作……”
他描繪着以後生活的藍圖,如孩子一般的認真和憧憬的眼神,是窗外的輝煌夜色也比不了的閃亮。
“……我很多事情都應付不來……像你的那些……新聞。”
新聞?是绯聞吧。看着上杉期期艾艾的樣子,仙道失笑地抱緊她,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啊,原來翼是在吃醋啊!”
“唔……我不否認,我的确跟别的女生有交往過,”仙道坦誠相告,“但是,我不曾因為個人的欲望而随意抱别的女生,從來沒有。”他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讀音。
他不是和尚,在美國生活多年,那些或明豔或清秀的臉,或熱烈或溫柔的擁抱,他也猶豫過,動搖過,嘗試過接受,卻始終無法釋懷。
并非刻意,而是記憶自動地如影随形,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裡提醒着他,那青澀時光裡,傾心相愛的她。
她低着頭,放在他胸前的十指交握着。
“翼在我的心裡,從未離開過。”
他的懷抱還是那樣的溫暖。比起唇齒相依的親吻,她反倒更喜歡情誼綿長的擁抱。每當她仰起頭望着他那雙如湘南海一般深邃悠遠的眼,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有一瞬間,上杉真的幾欲點頭。
“抱歉……我不能跟仙道桑結婚。”上杉擡起頭, 平靜地就像他們剛重逢時那樣,一字一頓地說。
笑容在仙道的臉上僵住了。
結婚……她不是沒有幻想過的,那是每個少女最純潔的夢想,披上潔白的嫁衣,嫁給自己最愛的人。
但,那是以前……
“我不去美國,我隻要留在日本,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任何改變!”上杉提高了音量,微微顫抖的聲音裡透着堅定。
不需要任何改變嗎?
“那我呢?”那燦若繁星的光芒已從眸子裡斂去,仙道靜靜地看着她。
“仙道桑你很好,真的,隻是我們……隻是……”将目光移向窗外,上海故作輕松地一笑,“其實,我們早就分手了。就算……那不過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已……也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
悠然和緩的聲音一如往昔,隻有那瞬間緊繃的肢體誠實地傳達了仙道的情緒:“我從來不知道,翼這麼灑脫。”
上杉低下頭,不敢看他眼裡的錯愕與憤怒,隻能緊握着自己顫抖的雙手,咬緊了牙關。
“可是翼,你真的不是一個好的說謊者。”仙道歎息,心頭的憤怒如風過耳。他太了解她了。
“我……不想再一直等仙道桑了……一直要追随你,追趕你的腳步……太辛苦了……”上杉的眼眶終于無法抑制地酸澀了起來,“我連……抱怨都不敢有,不能有……”
“生氣也好,抱怨也好,隻要是你說的,我都會聽。”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臉,攬她入懷的雙臂加了力氣,似要為他說的話作證。
“……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知道你是在認真地為夢想努力。”
自他走後,她比以前更加認真地讀書,練琴。偶爾會走到他釣魚的棧橋,他們初遇的地方,眺望遠方,寬廣的太平洋的那一端,是他現在在的地方。
她告訴自己要理解,要相信,但是電話那頭越來越簡短的話語,逐漸稀少的郵件,堅持的信心逐漸動搖。
直到第二年,将打工賺得的錢換成薄薄的一張機票,趁着卒業旅行的機會,她悄悄地搭上那遠航的班機。
在一位外籍學生的指點下,她找到了體育館。人聲鼎沸的球館裡正在進行他們學校與鄰校的對抗賽。
在一群金發碧眼,黑膚黑眸的隊員裡,亞裔面孔的仙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出色的移動,超長的臂展,富有爆發力的彈跳,信手拈來的進攻手段華麗異常。球館裡震耳欲聾的呼喊,呼應的是他臉上自信滿滿的笑容。當終結的哨音響起,興奮的人群将他團團包圍,鼓掌,歡呼,更有熱情如火的美女粉絲獻上香吻。
長久的寂寞等待隻是冷卻了她的思念,而那場比賽讓她徹底地明白了,從他赴美的那一日開始,他們的故事就已畫下了句點。
柔軟的白紙上有密密的水波紋,從神社求來的禦守仔細地包裹其中,那是如湘南海一般的深藍,又有孔雀藍的花火圖案綻放其上,點睛之筆則是那個以金線繡成的“勝”。
“阿彰,
恭喜你獲得勝利,比賽非常精彩。
還有,我們分手吧。
珍重。”
寫到最後,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筆,隻有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成句。
對折,再對折。
仔細地封好信封,她鄭重地敲了敲學生宿舍警衛室的玻璃。
“Please give this letter to Akira Sendoh.(請把這個交給仙道彰。)”
“Akira Sendoh?Ha,Are you his fan?(仙道彰?哈哈,你也是他的球迷啊?)”
“Fan?”她疑惑的反問。
“See, All for him.(看,這些都是球迷送給他的)”胖警衛讓開一步,展示着身後長桌上那堆積如山的禮物。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她漾出一個無比甜美的笑容:“Yes, I am his fan. Thank you so much.(對,我是他的球迷。謝謝你。)”
“現在你已經走到我無法觸及的地方,我們的生活截然不同,我真的找不到在你身邊的位置了……對不起。”
“那麼,愛呢?翼,你不再愛我了嘛?”他啞着聲音,艱澀吐出最後的幾個字。記者會突如其來的重逢,采訪日子裡的點滴,他明明感覺到擁抱的時候,她的全心全意,卻還是……難道,一切都是他的妄想嗎?
不,我愛你,就算有一天我們垂垂老矣,就算有一天我變成了原子在風中飄散離别,我還是愛你,瘋狂地、真摯地愛着你。
可這不能出口的愛,終于隻化為了三個字:“對不起。”
空氣漸漸凝滞了起來,清澈的淚滴落在他的手上。緊擁的雙手終于放開,熟悉的溫度、氣息,緩緩地遠離。
看着上杉低頭,轉身,一步步地離開,仙道很想拉住她,但是就連指尖都毫無氣力。
桌上的巧克力舒芙蕾散盡了最後一絲甜蜜的熱氣,塌軟如泥。玻璃幕牆前,那個挺拔的身影仍筆直地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