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出院那天,微風正好,陽光也不咄咄逼人。
醫院門前的梧桐樹投下斑駁的樹影,灑在地面上。
徐星推着輪椅,江望舟提着一大堆住院期間的營養品和換洗衣物,兩人一前一後。
老太太的氣色明顯比前幾天好了不少,整個人都精神了,坐在輪椅上,戴着墨鏡,看起來還有點派頭。
“行了行了,你倆快回學校去吧。”
她揮揮手,一副要送他們走的樣子,
“星星要上課,望舟你也得回去上你的課,不用老看着我。”
徐星抿着嘴角笑:“那奶奶你要乖乖的,按時吃藥,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老太太嗯了一聲,扭頭看向江望舟:“你小子也是,别光看起來會說話,星星要是回去瘦了一圈,我就讓你……”
“放心。”江望舟嘴角一挑,拎着袋子的手都穩了,“我會讓她胖一點再回來。”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
臨上車前,徐星蹲下來,抱了老太太一下,聲音低低的:“奶奶再見。”
老太太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語氣忽然柔了點:“别太想我。”她其實想說的是,别太委屈自己,可終究還是收住了,隻笑笑。
上車前,江望舟回頭望了一眼老太太,沒說話,隻是沖她點了點頭。
老太太沖他揮揮手:“照顧好星星。”
“嗯。”他應得極輕,但聽得很清楚。
飛機起飛前十分鐘。徐星拎着自己的雙肩背包,一臉興奮地踩上登機通道。剛踏進頭等艙的那一瞬,她的眼睛像小貓看到了魚罐頭似的——整個人都透着股沒見過世面的激動勁。
“哇,這個座椅……好寬啊……”她邊說邊用手掌丈量,“這比我宿舍的床都大。”
“哇,這屏幕也太大了吧……你看看!可以橫過來看電影诶!”她激動地拽着江望舟的衣角,“你坐過嗎?你以前坐過嗎?你是不是每次都坐這種?”
江望舟坐下,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一邊看她上蹿下跳,一邊慢悠悠摘掉墨鏡,語氣欠欠的:“你說呢。”
“切,”徐星撇撇嘴,一屁股坐下,眼睛仍在四處亂瞟,“有錢人真會享受。”
“你現在也算半個有錢人了啊。”他擡手替她系安全帶,語氣理直氣壯,“我女朋友,坐什麼經濟艙?”
“誰是你女朋友了?”她下意識想反駁,又想起兩人“假情侶”的身份,隻好哼哼唧唧閉嘴。
江望舟看着她臉上逐漸泛起的紅,唇角一勾:“坐個頭等艙就害羞?那要是以後我帶你出國旅遊,不得先喂你一顆速效救心丸?”
“呸,”徐星瞪了他一眼,“我要是被你氣死,不如坐經濟艙多活幾年。”
“你舍得我死?”江望舟往她耳邊一靠,呼吸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脖子,“我可是還投了你的‘未來’。”
徐星一聽這話,瞬間像被電了一樣往後縮了縮,耳朵紅得快能煮熟一鍋蝦,“你、你離遠點!”
“行啊,”他悠哉地坐正,語氣吊兒郎當,“反正飛機兩個小時,你自己慢慢‘熱’着吧。”
“……”
徐星不理他,扭頭望向窗外,嘴角卻忍不住悄悄翹起來。
窗外是鋪天蓋地的雲層,像一塊塊松軟的棉花糖。她心裡忽然靜了下來。從奶奶病重住院,到自己差點低血糖暈死過去,這段時間的生活像是被連軸碾過去一樣,焦頭爛額、喘不過氣。
而現在,她坐在頭等艙的舒适座椅上,旁邊的人懶懶地靠着,像什麼都不在意,卻又把她照顧得滴水不漏。她忽然有點看不懂江望舟了。
這個平時吊兒郎當、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家夥,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對她這麼好?還是說……隻是玩玩?他不過是把她當成一個契約對象,順便圖個樂子?
“徐星。”
她正在出神,就被身邊人的聲音拉了回來。
“啊?”她轉頭。
江望舟看着她,語氣沒了往常的調笑,反而出奇地認真:“你現在想不想回學校?”
“啊?”她一愣,“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你看起來好像不想回去。”他說,“你眼神太明顯了。像個被趕去考試的小學生。”
徐星頓了下,輕聲說:“我怕……”
“怕什麼?”
“怕畢業,怕找不到工作,怕奶奶病情複發…”她說到一半,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江望舟沒再說話,隻是把毛毯遞給她,順手按了下呼叫鈴,準備點飲料,嘴角依舊挂着一副吊兒郎當的笑。
她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是輕輕靠在了椅背上。
飛機準備起飛,整架機身輕輕震動。徐星卻覺得,自己心裡某個壓抑了很久的地方,也跟着悄悄地、緩慢地,松動了。
飛機剛一起飛,徐星就沒了動靜。她靠着窗戶,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雲層翻湧,一副激動又緊張的樣子,像第一次出門的小土狗。還非要問他:“你說這椅子會不會突然塌下去啊?”
江望舟懶懶搭了句話:“頭等艙塌了也塌不到你。”
她還沒來得及怼他,結果飛機剛爬升穩定,她就趴在小桌闆上睡着了。
真的就那麼一歪頭,秒睡。
江望舟本來還以為她又要碎碎念半小時,結果才幾分鐘就安靜得像斷了電的小機器人,手還死死拽着自己的水杯,仿佛夢裡也不舍得撒手。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睡得太沉,下巴磕着桌面,臉側壓出一道紅痕。眉心皺着,呼吸卻很輕,像是做了個不太開心的夢。
江望舟盯着她看了幾秒,低聲罵了一句:“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