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畢業的校園裡,六月的陽光火辣辣地灑在教學樓前的石闆路上,熱得人睜不開眼。徐星背着電腦包,站在答辯教室外緊江地捏着畢業論文,掌心全是汗。
她等着前一組結束,耳邊全是其他同學壓低聲音的複述稿、翻紙聲,還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笑。她沒心思聽,腦子一團亂,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似的。
她努力深呼吸,把自己從“完蛋了我是不是數據寫錯了”“緻謝忘記寫導師名字了”這些焦慮念頭中抽離出來。
門“咔哒”一聲開了,前一位同學神色輕松地走出來,朝她點頭示意。徐星站直了身子,低頭整理衣領,然後抱着論文走了進去。
……
答辯持續了整整二十分鐘,她感覺自己仿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審判。幸好答辯老師都很溫和,尤其是那個坐中間、總是笑着提問的男老師,一直對她點頭,還在最後說了句:“講得很好,你寫得比我以為的細緻多了。”
徐星當時沒敢多想,隻是連連點頭緻謝,磕磕巴巴地答完問題後,匆匆鞠了一躬,紅着臉出了教室。
門口的陽光刺眼,她才邁出腳,忽然聽到一陣輕笑。
“緊江得連門都撞了。”
她一擡頭,江望舟就站在教室對面的走廊邊,手插兜,靠在牆上,笑得一臉欠揍,眉眼帶着一貫的痞氣和調侃。
“你怎麼來了?”
徐星眨了眨眼,臉還沒從剛才的羞恥中緩過來。
“你不是說今天答辯嗎?”
江望舟慢悠悠地朝她走來,
“我來看看你會不會當場崩潰。”
她翻了個白眼:“滾。”
正說着,她忽然發現江望舟剛才站的位置不對勁——教室門邊,老師辦公室就在旁邊,他似乎剛從那裡出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她回頭一看,剛剛在答辯教室裡坐中間的那位男老師正拍了拍江望舟的肩,神情親昵地走向樓梯口。
徐星眨了眨眼,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來:“你……你跟他聊什麼呢?”
江望舟沒看她,低頭拍了拍她的肩:“你剛才表現不錯啊,我爸說你很有條理。”
“誰說……你爸?”徐星腦子轟地一聲。
“嗯。”江望舟擡起眼皮,
徐星整個人當場石化:“你、你、你爸是——江老師?”
“對啊。”江望舟笑着歪了歪頭,“怎麼,不歡迎?”
“你居然沒告訴我!我天天在他課上坐第一排認真聽講,還問了他十幾封郵件,你早就知道?!”
“嗯哼。”江望舟理直氣壯,“我看你這麼上進,就沒忍心打擾你和我爸的師生情。”
“你……”徐星氣得一跺腳,“那我那天還給你爸寫錯了稱呼!我寫的是‘張老師好’,根本沒加尊稱!你爸不會記仇吧?”
“放心,他還誇你呢,說你是他見過最認真、最有耐心的學生。”
“……”徐星整個人陷入社死,“完了,我沒救了。”
江望舟倒是樂得不行,走在她旁邊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你那天還和我吐槽他講課太快,我就說‘老師年紀大了不太能改’,你還說他看起來四十多歲都不到,裝年輕人——”
“住口!”徐星捂着臉,恨不得原地鑽地洞,“江望舟你不厚道!”
他倒背着手走得輕快,一臉“我可沒騙人”的表情:“我爸也說了,他挺喜歡你這學生,希望以後多來家裡坐坐。”
“你爸還認識我?”徐星聲音都抖了。
“認識啊,他說你交作業從不拖,講PPT條理清晰,能吃苦,性格好,适合當兒媳婦。”
徐星猛地一頓,回頭瞪他:“你說什麼?”
江望舟朝她歪嘴一笑:“我爸說的。我沒加油添醋。”
她腳下一軟,差點踉跄。
江望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低頭靠近她耳邊:“怎麼樣,現在後悔沒早點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了吧?”
徐星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沒緩過來,最後給了江望舟一拳。
江望舟“嘶”了一聲,笑得肆意。
他們就這樣一路走向校門口,陽光落在兩人影子上,一長一短,悄悄靠得很近。
飯店是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館子,環境不算高級,但人氣很旺。人剛剛坐下,服務員就端來熱茶,江望舟把菜單往桌上一擱,拿起筆刷刷點了幾個菜,頭也不擡。
徐星手指在桌布下輕輕揪着衣角,心思全飄在剛才的畢業答辯上,嘴裡含着一口茶,怎麼都咽不下去。
“怎麼,吓傻了?”江望舟把菜單交還服務員,笑着問,“一門心思想畢業,真讓你過了,你反倒不開心了?”
“不是。”她聲音低了一點,“我是在想,接下來怎麼辦。”
江望舟撐着下巴看她:“找工作?”
她點頭。
“焦慮?”
她又點頭。
“你看着怎麼跟吃了課本似的,眉頭都要打結了。”江望舟給她倒茶,嘴上還不忘打趣。
徐星勉強笑了笑,低着頭攪着杯子裡的茶水:“投的簡曆都石沉大海了,現在還沒面試,我是真的有點慌了。”
江望舟一挑眉,語氣倒挺輕松:“來我公司啊,你的專業對口,職位我都能給你安排好,領導你也認識,不用加班,不用内卷,我天天給你打考勤。”
“你别鬧。”她笑了一下,接着就搖頭,“我不想靠你。”
他沒說話,像是早料到她會這樣答,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垂着眼淡淡地說:“我知道。”
徐星擡頭看他一眼,他還是那個懶洋洋的模樣,語氣卻意外認真:“你從來沒想過依賴我,我其實挺佩服你這樣的人。也挺煩的。”
“煩什麼?”
“煩我自己。”他咧了下嘴,沒笑出來,“煩我怎麼就栽你手裡了,還想幫你,結果每次伸手你都避開。”
徐星怔了一下。
“不過也好,”他繼續說,語氣慢慢松回去,“你是那種一靠别人就全身别扭的人,不靠我,活得還挺有勁兒。”
她垂下眼眸,沒接話,但嘴角還是輕輕翹了下去。
服務員上菜時,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江望舟扒了幾口飯,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擡頭問她:“你還記得,之前你說要答應我一件事?”
“……記得。”她本能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立刻警覺起來,“你又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