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
商行測靠着沙發支起腦袋:
“你怕我死。”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商行測的目光剖開靈魂,之前的虛與委蛇在這種銳利注視下都化為泡影,仿佛有什麼東西即将被戳破,李律喉頭一滾,應道:
“我記得我說過,您作為我們的上級,生命安全是非常重要——”
“你知道嗎。”商行測再次打斷,狡黠的目光掃過李律:
“你每次想要隐藏情緒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微笑。”
李律沒有說話。
“你曾經被确診過反社會人格和精神分裂,我不知道林學月的意外,是否導緻你依然憎惡這個世界——”
李律隻覺得太陽穴突突跳的厲害,這種被人一眼地看穿的感覺并不好受,可顯然商行測并不打算放過他。
“但你對我的關注,是不是過于越界了。”
很難想象剛才還在隔間還跟他暧昧不清的人現在卻換了一種态度,可偏偏商行測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涼薄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像調情,語氣,神态,甚至于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恰到好處——
“林姐屍骨未寒,兇手仍然逍遙法外。”李律扣上襯衫的最後一顆扣子,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監獄暴亂時王振死得很蹊跷,現在他手底下的馬仔沒到時間就被放了出來,羅少平,你有印象嗎,他本來應該一次一次接受檢查,甚至強制進入他的精神圖景,尋找有關那天暴亂的一切蛛絲馬迹。”
李律眼底閃過寒光,很快又被往日的平靜斯文取代:
“可不到一個星期他就離開了D區,還是王振的父親王建如親手把他送出去,讓他監視賈浩這個不學無術的二道販子,而在今天的自殺式襲擊中他又恰巧出現在事發現場——”
李律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你不覺得,這太過巧合了嗎。”
商行測幾乎在一瞬間就聽懂了李律的暗示,李律曾經和王振的矛盾D區人盡皆知,而王振離奇死亡後,堰山市進化者監獄對外宣稱王振死于囚犯暴亂,可真正的原因卻充滿戲劇性。
EID介入接管後立刻調出了D區三天内的所有監控,王振的死并非他殺,屍檢報告顯示這是由于他長期服用基因藥物。
王振本來就與邪教組織有關系,又通過科技手段二次進化,照理來說私下吃點違禁藥也屬正常,可那天偏偏倒黴,藥物與身體免疫系統産生了極強的排異反應,以至于引發急性過敏性哮喘,一口氣沒上去,就這麼永遠離開了世界。
“你的意思,這是王健如刻意報複。”
李律去飲水機口接了杯水,放到商行側面前:
“無論怎樣,就憑羅少平的口供,王健如就脫不開關系。”
“但如果按這個思路,你去見他隻會是打草驚蛇。”
“這件事明天就會傳播的人盡皆知,上各大網站頭版頭條,王健如是堰山市著名企業家,就算真是他一手策劃,那也絕對會提前做好準備。”
“而且——”
商行測淡淡道:“我不認為這是王健如做的。”
“自從他兒子進了精神監獄,他和自己夫人就開始轉售資産,幾乎全身心都投入慈善事業,這幾年他們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國外——”
“包括現在。”
商行測微微勾起嘴角,這是一個盡在掌握的表情:
“他們夫妻倆不在國内,何進專門打電話去解釋——你知道王健如說什麼?”
“他們說——我這個兒子做了這麼多壞事,死了就死了吧。”
李律微微一愣,在那種情況下,他以為羅少平不會——
“能從人嘴裡問出話來确實是本事,可問出來的話是真是假,需要有自己的判斷。”
人是他們審的,可商行測居然知道的一點不比他們少,李律眉梢微微一挑,拿出剛收的手表,老神在在地往那一放,撐着沙發彎下腰來:
“謝謝商處,受教了。”
“不過這個手表您收下,我想換成——一個要求。”
“原來是在這等着我呢。”商行測仰頭看他,嘴角噙着笑:
“不過你憑什麼認為一塊手表就值得我同意一個不知輕重的要求,更何況,這還是十分鐘前我剛送給你的。”
聞言李律沒有生氣,而是笑着搖搖頭:“商行測,你知道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商行測眯起眼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
李律輕聲道:“S級哨兵的五感比普通哨兵更加敏銳,精神疏導必不可少,你靠抑制劑,還能再撐多久。”
危機感掠過大腦皮層,商行測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着他。
“況且軍部早就要求你在今年十一月前提交結合申請,不然就會強制匹配。”
商行測眼神徹底暗下去:“你到底想說什麼。”
“與其跟一個陌生人強制匹配,還不如選我。”
李律直接道:“這交易對你來說穩賺不賠,結合後我不會限制你的任何生活,甚至——”
“如果今後你有了喜歡的人,我可以随時離開。”
“聽起來很有誠意。”商行測伸手輕佻地拍拍李律臉側,笑容挑釁:
“但如果我拒絕呢。”
李律彎曲手臂,眼神晦暗不明:“這就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了——”
仿佛有一股極其微小的氣流拂過,商行側後頸部無端泛起一陣涼意,李律離得他極近,近到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根睫毛。
“我隻需要稍微運用一下向導的能力——”
李律這句話說得很輕,冰涼的呼吸如同毒蛇一般攀上他的脖頸:
“精神暴動對每一個哨兵都是緻命的,更何況是你,商行測。”
李律看着男人逐漸憤怒的眼神,心裡不禁生出一種奇異的快感,他很喜歡看到商行測這樣的眼神,這種失去掌控,被拉下高台時即使慌亂還故作鎮定的反應——
都讓他着迷。
“李律,你瘋了。”
商行測抓着眼前這個瘋子的領口,往前一帶,壓低聲音道:
“你他媽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種話如果被别人聽見——”
“如果我真的瘋了。”
李律短促地笑了一聲,他握上那骨節分明的手腕,緩緩的,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拉開。
然後偏過頭,輕輕吻在那鼓動的脈搏上,然後就着這個姿勢,擡起眼皮,輕聲道:
“你以為,你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
灼熱酥麻的氣息略過輕薄的皮膚,商行測愣在原地,這句話的意思要往深處想那可是太多了。
“行了商隊。”
李律最終還是意識到這是在哪,起身後退幾步,掰了掰肩膀,精神長時間的高度集中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他還是勾了勾嘴角:
“我剛才跟卓承胤簡單講了下情況,這幾天你不要随意出EID大樓,他會配幾個人跟着你。”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話說完李律就走了,門打開又合上,手腕上仿佛還停留着剛才溫熱的觸感,商行測注視着李律沉穩的背影,緩緩摩挲着手表——
Audemars Piguet 皇家橡樹系列,深藍色表盤,钛合金表殼,萬年曆帶雙指針,從款式到價格都漂亮無比,是商韻送他的生日禮物,自從買下幾乎都待在搖表器裡,定期保養看不出一絲瑕疵,而唯一的問題——
是這裡面裝了竊聽器和針孔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