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緩緩道：“尊師應是老四大名捕之一，行二，姓許，上笑下一。”

老四大名捕分别是葉哀禅、諸葛正我、許笑一、元十三限，均師承韋青青青，出身自在門。

王小石陡然變色，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方夏微笑道：“從你的佩劍啊。血河紅袖，不應挽留是聞名江湖的四大奇兵，挽留劍柄奇特，彎得像是一把小刀，我又恰好知道挽留在尊師手裡。答案不是呼之欲出麼？”

王小石連連拱手：“方兄法眼如炬。”

方夏笑道：“王兄乃自在門的高徒，也是名不虛傳。” 說着，認真地看了王小石一眼，面前的少年初出茅廬，未染風霜，眼神澄澈，表情誠懇，他看方夏的眼神，自然是帶着欣賞贊歎，卻絕不讓人覺得唐突，忍不住想：當年恩怨糾纏，母親怨過恨過很多人，卻一直覺得對不住許笑一，至死仍視他為摯友為兄長，可知許笑一是何等的謙謙君子，他教出來的徒弟果然也是同他一般。

王小石苦笑一聲：“所以我不愛跟人說我的師門。”方夏奇道：“為什麼呢？你三位師叔懶殘大師、諸葛先生、元十三限，在朝廷在武林，均有威望，有他們提攜，什麼事業做不成呢。”

王小石道：“是，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自己去江湖上闖蕩一番，試試看能否闖出個名堂，隐瞞來曆，一來不想靠師門聲名，二來，是不想走前輩們的老路。方兄也是出身金字招牌，當能理解。”

何止是當能理解，方夏簡直是太理解了。身為方巨俠夫婦的義女，金字招牌的小師妹，一直在衆星捧月中成長，師兄師姐們連平時喂招都明着容讓三分，暗裡退讓七分。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她本該是意氣風發不知愁滋味的天之驕女，隻是她有了異世的記憶，又不能釋懷生母之死，才變成如今的模樣。她雖少于行走江湖，但因義父母之故，也是薄有名氣，為此，在義母夏晚衣過世之後，一為紀念，二為隐瞞，以方夏之名在外行走，不由深有同感：“你說得對。”

王小石得意地向她擠了擠眼睛。

方夏對王小石的戒備和疏離淡去許多，笑容也真誠了不少：“好，還請王兄替我保密，王兄的師門，我也當守口如瓶。”

王小石笑道：“一言為定。”

共同保守一個秘密，讓人很容易親近起來。

忽略王小石對女孩子容易羞澀、緊張時會口吃的小毛病，他和方夏出乎意料的聊得來，從江湖舊事一直談到路旁偶遇的一株花，越談越投機。方夏甚至和王小石提起年少時在金字招牌如何跟着方夫人下廚，方巨俠愛喝鲫魚湯之類的瑣事。

王小石也說到了小時候跟着天衣居士學武的事：“師父以前說我，像你這種人，實在不适合練武。”

方夏大奇：“你若不适合練武，世間幾人适合練武？”

王小石認真地說：“真的。我師父說，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一定要如天地無情，心如止水，方才可以高情忘情，無匹無對于世間。我以前在市場中看到人殺魚，都有這樣肉痛的感覺，仿佛那一刀刀不隻是在剖開魚的肚子，也在切入自己的心坎似的。師父說我太過多情。”

方夏忍俊不禁：“尊師何出此言？多情無情，和練武有什麼幹系？”

王小石嘿嘿笑道：“我師父說，以前有一位劍客，本已成家生子，最後還是高情忘情，舍棄一切，心無旁骛追尋武道，終于成為無敵的高手。我是做不到了，幸好我也不想做無敵的高手。”

方夏想了想，大概也聽過這個故事，笑道：“我看這不是高情忘情，是唯獨對他的劍道鐘情。”

王小石哈哈一笑：“說的好。”

王小石還是頭一次和除了姐姐之外的女孩子相處得這麼愉快。

這種感覺很新鮮，他那堪稱慘烈的失戀經曆，大多數是不敢表白無疾而終，少數幾次是他前言不搭後語把人氣走，他尚是第一次和對方一起，對坐着，喝個茶，聊個天。

其實方夏也是第一次和同齡人這樣平和地在一起喝茶聊天，她在金字招牌時，是人人禮讓三分捧在手心的小師妹，縱容寵愛讨她歡心的居多，從未單純談天說地還談得如此投機。

離開金字招牌的這一年，她深居簡出離群索居，每天都把功夫用在練武上，一心想把武功練得再高一些，少與人往來，更别提聊天了。

談興一濃，時間就過得很快，差不多快到晚飯時，王小石借口更衣，想先出去結賬，方夏一眼看了出來，笑道：“我話已出口，還請王兄容讓，隻是晚飯時，還要叨擾王兄。”

王小石還要推辭，方夏道：“好啦好啦，莫非還要為這個打一架不成，還是王兄不想請客？”趁着王小石焦急口吃，不容分說地付了賬。

出門後，王小石便問方夏想吃什麼，方夏想了想道：“我從小吃着麻醬面長大，這也是本地的特色，不如就吃這個。”王小石自無異議。

方夏輕車熟路地帶着王小石在附近找了個普普通通的小飯館，熟練地點了兩碗面，并自然地說他家面條味道不錯你嘗嘗看。

王小石隻會點頭。

一時又說起救人的事，王小石道：“我想先探探他們的底，救人不難，隻是一來怕他們拿那些可憐人做人質，二來怕他們和官府勾結，把救出來的人又弄回去。”方夏很專注地聽他說話，等他說完了，才開口：“你說得有道理，總要先弄清楚他們的背景來曆才好。今晚先去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