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依舊無聲。
四下裡一片靜谧,寂寞夜深。
唯有明月沉默為伴。
方夏深深吸了口氣,抽出長劍,提起茶壺,信手将茶水澆在劍身,又在窗邊橫過長凳,随意一坐,取出手帕,借着月光,細細拭起劍來。
月色溫柔地籠罩在方夏臉上,她的目光專注異常,嘴唇微抿,像是在撫摸什麼樂器一樣,擦拭着手中的長劍。
劍鋒明亮,映得她的手如同玉石一般瑩潤、堅硬。
月色就如同她的人。
看似溫柔,實則冰涼。
白天,方夏仍在為生計奔波,她在外忙碌了兩天,一天白跑,一天白幹,終于破釜沉舟地向孟将旅提出租用早上的廚房,準備做糖葫蘆。
孟将旅看這年輕人誠實稚嫩,有心多幫一把,隻意思意思收了一天五個銅錢。
方夏了解京城物價,深知這隻收了個成本,大是感激:“多謝掌櫃的幫襯,在下銘記于心。”
孟将旅笑道:“在家靠兄弟,出門靠朋友,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魚頭魚尾起床時,已看見方夏把廚房收拾得整整齊齊,連房檐下的幹柴都劈好了,碼放得規規矩矩,還用麥稈和竹竿做好了插糖葫蘆的草靶子,正當傻眼間,方夏又拿了個盤子過來,裡面放着幾隻糖葫蘆:“有幾天沒做了,怕手生,勞煩你們幫我嘗嘗。”魚尾大喜,拿起一根就咬了一口,連連點頭:“對,就是這個味。”
魚頭矜持多了:“謝謝夏大哥,我們一人一枝就夠了,别的你拿走吧,還要做生意呢。”
方夏道:“沒事,我今天就隻探探路,還有幾枝給魚姑娘和孟掌櫃他們嘗嘗。我一會兒就出門了,你替我給他們吧。”
魚尾喜滋滋地道過謝,又說:“夏大哥,你先去苦痛巷一帶走走,那裡有神侯府,抽行頭的人也比較講規矩,别去三合樓一帶,那裡又有樓又有堂的,有點亂。”
方夏欣然道:“好,多謝你,有你一句話,省了我多少麻煩。”
痛苦街在京城是一條繁華的大街,尤其是近苦痛巷那一塊,因為神侯府就在苦痛巷尾,什麼潑皮無賴都不敢在那裡找事,衙門裡抽行頭的也不亂來。因此做小生意的都愛往那裡去,漸漸的形成了集市,賣米的賣布的,賣小吃的賣湯水的,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方夏扛着草靶子,順着人流邊走邊看,沿着痛苦街慢慢往苦痛巷行去。
一路上叫賣聲不絕于耳,她估計着自己是不是也該喊兩聲賣糖葫蘆,但她前世今生都沒幹過這樣的事,一時有點張不開嘴,可是做戲要做真,總不能糊弄過去吧。
方夏正糾結間,人流中穿出來兩個小孩,不過十一二歲,一個瘦高個子,一個圓臉圓眼,直奔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圓臉小孩問:“大哥哥,你是從紫旗磨坊那邊過來的嗎?”
方夏點了點頭,有些不解:“二位這是?”
圓臉小孩道:“糖葫蘆怎麼賣?”
第一次試水,方夏隻帶了十串糖葫蘆出來,一串五個山楂,打算賣兩個銅錢一串,當下說了價格。
圓臉小孩極其爽快地摸了兩個錢遞過來:“先來一串。”
方夏接了錢,暗自揣度:魚頭魚尾讓我往這邊來,這兩個孩子等在這裡,還能說出我的來處,多半是魚頭魚尾介紹的。他們衣着普通,兩個人卻隻買一串糖葫蘆,許是囊中羞澀,當即笑道:“我今天開張,買一送一,再送串糖葫蘆。”取了兩串糖葫蘆遞過去。
圓臉小孩一怔,喜道:“真的嗎?謝謝大哥哥。”他一邊接過糖葫蘆,一邊大吹法螺,“大哥哥你這麼會做生意,肯定開張大吉生意興隆财源廣進。”
方夏道:“承你吉言。”點頭一笑,以示告辭。
圓臉小孩看着方夏随人流遠去,塞了一串糖葫蘆給高瘦小孩:“葉老四,你嘗嘗,看魚頭魚尾是不是在吹牛,還說什麼從來沒在京城吃過這麼好吃的糖葫蘆,我就不信了,難道比陳大叔家的還好吃?”
高瘦小孩也不答話,自顧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唏哩呼噜把手上那串吃完了。
圓臉小孩急道:“你别光顧着吃啊,你倒是說話啊。”
高瘦小孩道:“你要是不吃,就給我吧。”
圓臉小孩瞪了他一眼:“你這頭豬,什麼都覺得好吃。”橫過糖葫蘆咬了一口,像是在咀嚼仇人的血肉般磨着牙,過了半晌,惡狠狠地說,“走,我們再去買幾串,帶回去給老大老二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