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再次改頭換面，她換回女裝，扮成了一個江南來的美貌女妓，她曾是美妝博主，對自己的化妝技術頗有幾分自信，又特意學過變聲，就是義兄方應看親自站到跟前，也未必認得出來這就是自己那個自幼溫柔寡言的義妹。

這次，她投到了豐樂樓。

誰都不會想到，人人喊打喊殺的“采花賊”夏至變成了豐樂樓新來的姑娘。

王小石和白愁飛已在京城呆了一個多月，他們雖然是能人，但他們仍然不得志。

豈不聞俗話常說，時也，運也。

也許他們正走黴運，那個陰天尤其倒黴。

一名從樓上兜頭潑了一盆水在白愁飛身上的粗壯婦人，不隻不道歉，還責怪白愁飛走路不長眼。

白愁飛不屑與這樣的市井女子鬥嘴，并不答話，隻是手指伸了又曲，曲了又伸，臉上布滿了了嚴霜。

王小石打抱不平，忍不住說：“您長眼，所以專門往行人身上潑水。”

婦人怒道：“那你也長眼，站在那裡讓老娘再潑一潑。”

王小石招架不住，隻好向白愁飛道：“我們幹脆去澡堂子洗澡吧。”

待兩人從澡堂出來，白愁飛忽道：“小石頭，你也是大人了，我帶你去行院裡瞧瞧熱鬧，開開葷。”

王小石吓得連連擺手：“不不不，那些也是可憐女子，我不去我不去。”

白愁飛調侃道：“瞧你這膽小的樣，不知你是怕溫姑娘怪罪，還是怕方姑娘怪罪？”

王小石求饒道：“白兄，白大哥，你行行好，就别逗弄我了。”

白愁飛道：“好吧，我帶你去看看歌舞，當不至惹惱溫姑娘和方姑娘。”

王小石見白愁飛一直怏怏不樂，想陪他去散散心，又有些好奇，當即答應。

京城四大名妓，以李師師為首，其後封宜奴，孫三四，徐婆惜各有千秋。孫三四原是大口孫家的外系子弟，因故淪落風塵，其所在的豐樂樓裡的姑娘，大多與她一樣是半路出家，而不是主事的徐媽媽從小撫養調、教，有些是外地來京讨生活的，也有命苦自賣自身的，總之，女妓的賣身契大多還是在自己手裡，自由度遠比别的樓子裡要高，人也是來來去去，常有新鮮面孔出現，令尋芳客們時有驚喜。

白愁飛帶着王小石去的，正是豐樂樓。

每天下午申末酉初，豐樂樓的女妓開始歌舞表演。

王小石還是第一次來青樓，又是拘謹又是好奇，白愁飛卻是熟門熟路，先要了兩個樓上的位置。

這時，表演剛剛開始，台上兩名女妓跳的是胡旋舞，一着紅，一穿白，均是長裙廣袖，頭戴花冠，飛旋起來時，裙擺便是花瓣，嬌容便是花蕊，兩個人便是一白一紅的牡丹，各有各的雍容，各有各的芳姿。

白愁飛一面欣賞，一面招呼王小石喝酒，王小石陪了幾杯，頭已有些暈，借口更衣，下樓去了。

豐樂樓是京城有名的行院，占地頗廣，後院花木掩映，錯落有緻，其後又有幾座小樓，均是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更衣出來，王小石有心在院子裡散散再回去。

這時，已是夕陽西斜，餘晖脈脈。

王小石信步而行，轉過花牆，隻見前面的架子上擺着一盆蘭花，吐蕊含芳，搖曳生姿，花前坐着一名紅衣女子，伸指憑空塗塗點點，觀其痕迹，似乎在描摹什麼。王小石隻看到她的背影，卻像鬼使神差，忍不住想繞過去瞧瞧她的正臉。

這時，一名老鸨打扮的婦人陪着一名錦衣男子出來了，嘴裡還喊：“丹青，丹青，馬先生到了，馬先生可是水墨高手，你景仰已久了。”

紅衣女子聽得呼喊，尤有不舍，又聽到馬先生三字，才站起轉身，斂衽行禮。

待她起身，擡頭，王小石像是給人迎面打了一拳。

這名喚丹青的女子穿着一身樣式簡單、顔色濃烈的紅衣，黑發随意挽在頭上，發上沒有半點钗環，整個人似是以玉雕成，采冰為骨，化雪為神，擡眼處，冷極亦豔極。她的眼裡不止沒有老鸨，也沒有王小石，目光隻落在那錦衣男子身上：“馬先生的秋月霜天圖，小女子仰慕已久。”

徐媽媽陪着笑：“我們丹青姑娘一心癡迷于畫，一早說了，要她相陪，須得丹青妙手，以畫相合。”

錦衣男子眼神發直，全沒聽見老鸨說什麼：“正是在下，丹青姑娘也愛畫？”

王小石站在旁邊，純粹像個擺設，自覺沒趣，他像是給人迎面打了兩拳，心裡還生不出絲毫火氣，還尋思着：我不擅長畫畫，白兄畫得卻不錯，要不叫他來試試。

豐樂樓的丹青姑娘豔名漸起，每天有無數的書生文士贈畫求見。

丹青當然不會每個人都見，有小丫頭每天替她收畫回去，她看得上的，自會相約。

白愁飛聽了王小石的話，也湊了回熱鬧，可惜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