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小石回來,聽說方夏要開布莊,連貨帶店都轉了過來,不由目瞪口呆:“我還以為你要開飯館呢。”
方夏漫不經心地說:“做餐飲太累,我懶得操心。”
王小石道:“那你賣過布料嗎?知道進貨、會看質地嗎?”他一看方夏明顯呆了一呆的臉,不由頓足,“你什麼都不會,還敢開布莊?”
方夏開店,原是為了掩飾行蹤,也未想那麼多,看王小石那麼替她擔憂,隻得小心翼翼地說:“我找個行當裡資深的掌櫃,交給他打理吧。”
王小石無奈:“我爹就是開布莊的,我也略知一二,我先帶帶你吧。”
方夏連忙道謝。
王小石說的略知一二,實在是謙辭,他帶着方夏直接去了金風細雨樓開的織坊,手把手地教她認棉綢麻紗,分辨布料的質地與好壞,如何挑選顔色與花樣。方夏其實并不太在乎盈虧,但是王小石把她的事那麼放在心上,實在令她有些感動,也就老老實實地跟着學習。
言談之間,方夏偶爾覺得王小石那麼一本正經的樣子也有幾分可愛,不好意思再去逗弄他。
王小石素來和氣大方,雖加入金風細雨樓不久,人緣已很不錯,順順當當地替她找來了在這行幹老了的掌櫃和夥計,又依從她的要求,經人介紹,雇了一對母女白天來灑掃做飯。
方夏為了行事方便,隻提了一個條件,請來的人都住在附近,晚上都要回家。難為王小石辦的幹脆利落。
如此一來,方夏的錦繡布莊萬事俱備,隻欠開業了。
這麼一算,方夏除了最開始盤下店鋪,基本上什麼都沒有做,都是王小石一手包辦,她隻動了動嘴,坐享其成。
方夏臉皮向來不夠厚,連忙下廚做了一桌子菜請王小石吃飯,以示感謝。
王小石如約而來,入座一看,喜滋滋地說:“哎呀,都是我愛吃的。”他從未言語,方夏卻依然知道他的喜好,着實令他感動不已。
方夏笑道:“近來辛苦你了,特意做點你愛吃的慰勞你。”一邊說,一邊盛了飯遞過去。
王小石連忙接過碗,不知怎麼的,臉還紅了:“這麼多菜,隻怕我們兩個人吃不完。”
方夏道:“吃不完就吃不完吧。”她随意坐在王小石旁邊,提了筷子,“王兄,請。”
王小石這才确定隻是他和方夏單獨吃飯,雖然不是第一次,卻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吃方夏親自做的飯。
其時正當中午,陽光透過窗戶,融融地照了進來,方夏背光而坐,長長的睫毛垂在陰影裡,似在無聲地傾訴着歲月靜好,平穩安逸。
王小石忽然覺得,如果這樣一生一世地坐下去,他老去臨死的那一刻,必然感激上蒼對他的厚愛與鐘情。也許命運讓他入京,不是為了什麼功名事業,而是為了讓他遇見了這個人,為了讓他有機會,和她坐在一起,平平靜靜地吃一頓飯。
方夏見王小石傻呆呆地出了神,不由出聲問道:“王兄?”
王小石心在神外,不覺破口而出:“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
方夏未明所以,下意識接了句:“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唉喲,笑死我了,你是哪家的妹妹啊?”
王小石低聲道:“何須小姑嘗,先遣丈夫嘗啊。”他越說聲音越小,到丈夫二字時,忽然有人敲門,那笃笃笃的聲音壓過了王小石的聲音,也不知方夏聽見了沒有。
方夏隻當王小石和自己開玩笑,并未放在心上,聽見門響,急急忙忙起身開門去了。
門外的人劍眉星目,是一種帶着貴氣的俊美,身上卻偏偏穿了一件洗的半新不舊的圓領長衫,雖有一絲不諧,卻更襯得他風流灑脫。
方夏怔了一怔,才說:“應看哥哥,你怎麼來了?”
王小石也早已到了門邊,忙笑道:“方夏,快請方小侯進去,”又向方應看說,“方小侯吃飯了嗎,我們正準備吃飯,不如一起?”
方夏這才反應過來,請方應看進去入席,王小石又忙着找碗筷、添飯。
王小石那副主人家的樣子,看得方應看極是刺眼,他暗暗忍了忍,笑道:“是我來得不巧,叨擾了。”
方夏道:“應看哥哥何必如此客氣。”
方應看提起筷子,隻吃了一口,便長長歎了口氣:“沅沅,你做的菜還是那麼好吃,和母親做的一個味道。”
方夏的神情也有些黯然:“如果應看哥哥想吃,随時過來,我自當效勞。”
方應看撫了撫袖子,似有無限追思:“我常想起當年未入京的日子,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方夏其實早已認出來,方應看身上穿的衣服是她以前送的,那時他突然示好,方夏投桃報李,專門找人做的。因他練武甚勤,袖子最易磨破,所以特意在袖口用同色的線繡了密密實實的雲紋,即便如此,那件衣服雖漿洗得幹淨,也早已舊了,不禁說:“是啊,若不是……”她意識到不對,連忙住口。
王小石也早就注意方應看有意無意地總是在撥弄他的衣衫,暗自奇怪:以他的身份,怎麼會穿這麼件明顯的舊衣服上門呢,哪怕保管得再好,舊的終究是舊的,除非那件衣服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想到這裡,王小石登時醒悟,他是故意穿給方夏看的,那件衣服,對他們兩個人肯定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方應看輕歎道:“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沅沅,我畢竟是你的兄長,你甯可勞動蘇公子,也不肯向我張一張口麼?”
方夏愕然道:“勞動蘇公子?我什麼時候勞動蘇公子了?”
方應看道:“你不是準備開個布莊麼?店面存貨掌櫃小二什麼的,都是金風細雨樓的人一手經辦,你若是想開着玩,我手裡好幾個布莊,你隻管挑一個,什麼都不用操心,何必煩勞外人呢?”
王小石咳了一聲,說:“沒有勞煩蘇大哥,是我操辦的。我和方夏是好朋友,幫她跑跑腿,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