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的生意一直是不好不壞。
王小石替她挑選的布料斷斷續續地賣了不少,隻有她轉來那些薄紗賣不出去,聽掌櫃的說,這些顔色早已過時了,勸她折價出售。
方夏想了想,花了一天功夫,用這些羅紗盤了幾朵頭花出來,有牡丹、有芍藥、有月季、有玫瑰,往店裡一放,不多久就賣完了。
掌櫃大喜,與方夏商量,有意請人把這些輕紗都做成頭花。方夏答應了,讓他去經辦,雇來幫忙的崔氏母女也找了她,小心翼翼地說,她們女工尚可,也願意盤花。
方夏自然答應。
掌櫃的聽了,悄悄跟方夏說:“她們的手藝雖好,隻是不好叫人知道。”
方夏奇道:“為什麼?”
掌櫃答道:“她家老崔也是風雨樓的人,前幾年出去護镖沒了,爹娘一着急,跟着病了,把樓子裡給的撫恤都花光了也沒救過來,偏偏小兒子跟着病了,上面三個姐姐,那是家裡的獨苗,不能不救的,那時候崔嫂子也有幾分姿色,自己典出去給人做了一年妾,誰知道錢還是不夠,她家崔大娘自賣自身,去了留香園當妓女,才把弟弟救了過來。隻不過,周圍的人有些閑話冷眼。王副樓主讓我找人的時候,我看她們可憐,才介紹過來,做些雜活沒什麼,若是盤花,隻怕影響店裡的生意。不如讓她們在這裡做好,别拿回去叫人看見了。”
方夏一怔,不想背後還有這段内情,當即笑了笑:“多謝你提醒。不過,一朵堆紗的頭花罷了,有什麼好忌諱的。”
掌櫃畢竟是給人打工,話說到了,也就算了,老闆聽不聽,是老闆的事。
反正老闆有錢,老闆任性。
崔家母女不僅照着方夏的樣子做了不少頭花,又研究了幾個新花樣,方夏誇獎一番,都收了過來,并讓掌櫃的多算了工錢。
隻是,這頭花仿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賣得并不好。
崔家母女以為是自己帶累了,十分愧疚,方夏卻不以為然,索性選了些送給溫柔和雷純。
留香園的何媽媽為人還好,像崔大娘這樣家在本地的,偶爾也讓她們回家看看。
崔大娘又會做人,又有幾分熱心腸,在園子裡和姑娘們關系極好,她回家時,聽了母親妹妹的話,回去便邀了處得不錯的兩個姐妹一起去新開的錦繡布莊轉一轉,算是給老闆介紹點生意。
方夏正好在店裡,無意中和三位姑娘搭上了話。她曾在豐樂樓混過,深知這些女妓們都是身不由已,對她們并沒有絲毫歧視,隻做平常相處。
一來二去的,彼此倒是熟悉了不少。
崔大娘回來探望親人時,也會來錦繡布莊坐一坐。
王小石對方夏的事一向上心,打聽到金風細雨樓旗下的織金繡房有個好繡娘,便引薦了方夏去那裡定做衣衫,有他出面,事情自然辦得又好又快。
因他心中吃味,并沒有親自陪方夏過去,不想在一天傍晚,他忙完了金風細雨樓的公務,去錦繡布莊拜訪時,方夏忽然拿了一個包袱出來,并說:“我去做衣服的時候,想起來你還穿着舊衣,你如今忙着風雨樓的事務,隻怕也沒有空去弄這些。你幫我這麼多忙,我無以為報,順手給你訂做了兩件,你去試試看。”
王小石還穿那件舊衣,是因為那是方夏縫補的,不料方夏這麼為他着想,他胸口一暖,感動得無以複加,一激動,老毛病又犯了:“你你怎怎麼知知知道我我的尺尺寸。”他話一出口,當即醒悟,方夏劍法驚人,隻怕拿劍削蘿蔔絲都能像用尺子量出來的,她的眼力自然也不消說,何須親自測量才知道大小呢。
方夏難得的紅了紅臉頰:“看看就知道了,你先試一試吧,也許還要改。”
王小石也鬧了個大紅臉,連忙抱着包袱跑了。
後院雖然不大,屋子也不多,方夏卻隻有一個人,她見王小石和溫柔都常在此留宿,幹脆給他們各留了一間房。
王小石進了自己的房間,摸了摸自己的臉,隻覺燙得驚人,定了定神,方才伸手打開包袱。
包袱裡面是一件織着暗紋的白色圓領襕衫,并一件色澤手感不凡的深藍交領廣袖長衫。
樣式和顔色都是王小石喜歡的,再試了一試,大小長短都是剛剛好。
王小石腦中忽地一片清明:方夏身為妹妹,給哥哥定做衣服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自己恐怕是想多了。還是白二哥旁觀者清,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是一對,多半早就成親了,又何須方夏拉自己做擋箭牌呢。隻是方夏誤會自己喜歡溫柔,還是怎生想個法子解開才好。
心頭大石一去,王小石喜洋洋地穿了白衣出門:“尺寸正好,不用改了。”他心潮湧動,注視着方夏,滿懷深情地說,“我……我好開心,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
方夏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地說:“我倒是有個法子。”
王小石柔聲道:“你說,我都依你。”
方夏揚了揚手中的長劍:“陪我過招吧。”
王小石整個人都僵了一僵,近乎呻吟地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