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方夏就告辭離開。
方應看将她送到書房門口,站在檐下目送着她的背影。
等到方夏的背影消失無蹤,兩名精壯大漢挾着方才送披風的麗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回廊裡。
那麗人蓬頭散發,被堵着嘴,被兩個大漢摁着跪在了方應看面前。
方應看面寒如冰:“看來是我太寵你了,竟敢扮做丫環出來現眼。”
麗人臉上淚水縱橫,嗚嗚作聲,滿目哀求之意。
方應看厭倦般揮了揮手:“拉下去,我不想再看見她。”
麗人駭然,花容失色,拼命掙紮,奈何勢單力薄,被那兩名大漢一提,毫無還手之力。
方應看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徑直回身進了書房。
方夏閑來無事,信步到了金石坊,愁石齋的大門緊閉,牌匾倒依然好好挂在那裡。
愁石齋三字堅勁流利,遒勁酣暢,自有其風骨。
正是王小石的手書。
開封城中大雪紛飛,一片蒼茫世界,不知王小石的家鄉,是不是也下着雪呢?
方夏這裡走走,那裡看看,直到天色微暗,才往金風街走去。
這時,街上的店陸陸續續都關門打烊了。
離錦繡布莊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裡,還有個狹小的馄饨店開着,雖不起眼,在附近卻是有口皆碑。
方夏估摸着崔氏母女早已回家,自己回去也是冷鍋冷竈,不如吃了飯再回去,當即進去要了一碗馄饨。
店主答應了,手腳極快地燒水下鍋,很快就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上來。
方夏才吃了一個馄饨,忽然駛來一輛馬車,駕車的人也很熟悉,正是沃夫子。
馬車緩緩停在了店門前。
沃夫子掀開車簾,探身下車的果然是蘇夢枕。
方夏驚異非常,忍不住說:“蘇公子也來這種小店吃飯麼?”
蘇夢枕居然說:“偶爾也來的。”
他一邊答話,一邊在方夏對面坐了下來。
沃夫子低聲向店主說了兩句,店主煮了一碗馄饨送上來,抹了抹手,退到後廚去了。
蘇夢枕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長長歎了口氣:“這樣的大雪天,喝口熱湯比什麼都舒服。”
方夏笑道:“看來蘇公子足不出戶,卻知天下事,連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店馄饨好吃都知道。”
蘇夢枕苦笑道:“我怎能不知道,我還占了一半的股份呢。。”他卻不往下說,隻是像吃什麼山珍海味般,認認真真地把一碗馄饨吃完了。
方夏也不多言,隻是悠悠閑閑地吃的自己的。
店裡點着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外面的大雪亦是飛舞的張牙舞爪。
蘇夢枕忽道:“去年的今天,我獨自出來走走,在小巷子裡遇到一個人,他想打劫我。”
方夏失笑道:“打劫你?”
金風細雨紅袖刀難道是好看的?這個打劫的人莫不是來搞笑的?
蘇夢枕卻沒有笑:“他比我肩膀高不了多少,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也不認識我。大約看我一臉病容,比較容易得手。”
方夏看他的表情,也笑不出來了,在現代,十三四歲的少年還在父母的庇護下讀中學,而在這亂世,都出來打劫讨生活了。
蘇夢枕注視着紛飛的雪花,眉心微皺,像是在忍耐痛楚:“他拿着刀,喊了聲打劫,卻先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方夏不解:“莫非他求你手下留情?”
蘇夢枕搖了搖頭,神情有些凄然:“他說,他多的也不搶,隻搶一袋面錢。他弟弟妹妹已經餓了兩天了,他隻要一袋面錢。”
他本是冷漠孤寒之人,此刻露出悲戚之色,倒像是有大慈悲。
蘇夢枕接着道:“我問他,我就算給了你一袋面錢,吃完了你又怎麼辦呢?他說,安頓了弟弟妹妹,他就去自賣自身,能混一時算一時,能混一日算一日。”
方夏心頭一顫,不禁問:“他父母呢?”
蘇夢枕道:“他父親是樓中子弟,死于争鬥,母親跟着沒了,留下兄妹四個,發的那些撫恤,他精打細算地熬了兩年,還是花沒了,他年紀又小,掙不了多少錢。”
沃夫子勸道:“公子,你找人教了他手藝,又幫他開了這家小店,足可養活他們兄妹四個了。”
蘇夢枕搖頭道:“我能幫他一個,可樓子子弟萬千,他們留下的孤兒寡母,生計艱難的不在少數,我難道個個都幫的過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