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在迷津渡的畫舫如同散落的棋子,密布棋盤。
方夏跟在那人身後,三轉兩不轉的,很快就到了一艘挂着紅袖招三字的畫舫上。
這個紅袖招不大也不小,大堂裡陪酒的女妓與尋歡的客人說說笑笑,鬧鬧嚷嚷的跟汴河裡任一家畫舫沒有什麼兩樣。
那人一轉,到了後艙,停在了一間艙室門口,他故意回頭看了看方夏,無聲地說:“有本事就進來。”
方夏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房間臨河,開着窗戶,陽光灑在河面上,映起點點金光。金光折射而入,映得房裡極是亮堂。
那人抱臂站在門邊,雙眉如劍,唇薄如紙,眼眸亮得像是寶劍出鞘時掠過的刹那清光,他注視着方夏,卻用一種冷峻而尖刻的語調說:“人我給你找來了,你别忘了我們的約定。”
他這話顯然不是說給方夏的。
屋裡,床前,還坐着一個人,那人一臉病容,瘦骨嶙峋,偏偏眼中如有寒火在燃燒。
方夏一見那個人,就不由露出了笑容,腳步也慢了下來:“蘇公子。”她見蘇夢枕臉色雖不大好,卻不像受了重傷的樣子,略微放心,“傷勢如何?”
坐在床邊的人當然就是蘇夢枕,他也難得地笑了笑:“傷得不重,快進來。”又向那人說,“你放心。”
那人瞄了方夏一眼:“别的我不羨慕你,隻羨慕你豔福不淺,先有雷純那樣的美人做未婚妻,後有這樣的絕色給你做總管,任你驅使。”
蘇夢枕斷然道:“你錯了。”
那人奇道:“我哪裡錯了?”
蘇夢枕強忍住喉間的癢意:“方夏做風雨樓的總管,是因志同道合,而不是給誰賣命、效力。”
那人大是驚訝,正想再問,方夏接口說:“孫大俠,承蒙你救了蘇公子,風雨樓上下同感大德。”說着,拱手行禮。
那人玩世不恭的态度略微有了些裂縫:“你知道我姓孫?是了,你剛才就說,看你錯還是我錯,你那時就認出了我,認出我的佩劍錯。”
方夏笑道:“閣下的朝天一劍,我等景仰已久。”
那人冷笑兩聲:“不必客氣,我知道很多人都叫我縱劍□□。”
朝天一劍,又稱一直劍,還有人叫他縱劍□□,都是一個人:孫青霞,出自山東神槍會大口食色孫家,曾橫行江南,得罪了叫天王和朱勔,被他們追殺,不知什麼時候,他竟到了京城,還因緣聚會,救下了蘇夢枕。
方夏道:“孫大俠是被世人誤會,背此污名,小女子不才,願略盡微薄之力,澄清這個誤會。”
孫青霞莫名其妙:“我又沒有……”他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剛剛出言調戲,還可說是為了引她來此,這個時候,要是還說我又沒污過你,就弄假成真了。
方夏坦然道:“風雨樓下轄多家書坊,回去我就找人寫話本,以孫大俠為主角,寫幾本英雄救美郎情妾意的話本,為孫大俠正名。”
孫青霞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多謝,不必。”
方夏絲毫不懼,反而上下打量孫青霞,唇角帶笑,喜氣洋洋,暗暗想道:不如下本就寫冷傲劍客愛上我?不對,還是叫風流劍客愛上我?
孫青霞隻覺背上發涼,偏偏不肯露怯,挺直了脊背。
蘇夢枕忙說:“方夏,幸好你回來得及時,樓子裡怎麼樣了?”
方夏道:“也沒什麼,就是白副樓主有點着急做代樓主。”忽地想起什麼,“白愁飛救了你就做了副樓主,而今孫大俠也救了你,我們是不是又要多一位副樓主了?”
孫青霞冷哼一聲,顯然不屑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