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來愛花愛草愛生命,得之失之任自然,坦然面對命運給與的所有失意與歡欣,如果方夏死了,他還能見花是花,見草是草嗎?
世間所有的明媚生動,還會讓他留戀嗎?
風雪茫茫。
王小石合身撲上前,隻趕得及接住方夏飛跌的身形。
那張他念茲在茲的面容濺滿了鮮血,蒼白不已,王小石隻覺心痛難耐,幾乎流出淚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方夏傷勢雖重,仍強撐着站起身來,握緊了手中的劍:“你讓開。”
王小石愕然道:“你都傷成這樣了,你……”
方夏道:“我們命中注定必得死一個,誰也改變不了。你讓開。”
王小石哪裡肯放,轉過頭,又急又怒地說:“四師叔,你真要殺你女兒麼?” 他原本以為,隻要元十三限相信方夏是他的親生女兒,就不會對方夏下殺手,方夏再是想要為母報仇,也不是對手,元十三限若是脫身離開,方夏還能追得上?父女二人哪怕自此分開,永不相見,也好過生死相拼,骨肉相殘。
元十三限的身影在夜色中,如神如魔,他不隻不走,還向方夏這邊走了一步:“她不是我女兒,就算是我女兒,我也要殺了她。”
王小石素來心慈手軟,看人多看好處,元十三限卻不是這樣的人,他衆叛親離走投無路,滿懷怨憤,隻想報複諸葛和小鏡。
要報複他們,最好的法子,當然是殺了他們的女兒。
王小石本想趁着方夏重傷,抱起她就跑,元十三限受傷又中毒,未必會追上來,但元十三限那滿是殺氣的獨眼,不惜斷臂的瘋狂,甚至揚言“就算是我女兒,我也要殺了她”,讓他瞬間明白了這對父女已然是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事到如今,根本沒有了退路。
他望了方夏一眼,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柄,閃身擋在方夏前面,咬牙道:“你受傷了,讓我來。”
方夏莫名其妙:“你幹嘛?”
王小石斷然道:“讓我殺了他。他重傷我師父師娘,我要為他們報仇。”他沒有說的是:你殺他,是弑父大罪,我殺他,最多說我殘害師長。再者,如果你将來後悔,也可以恨我,而不必責怪自己。
方夏武功本不如元十三限,受這重傷早在意料之中,與王小石并無幹系。她早就知道王小石深受天、衣居士影響,外表灑脫,内裡自有分教,絕不會支持自己親手報殺母之仇,不過人倫天理各有計較,她不至因此遷怒王小石,唯一生氣的,也隻氣王小石壞了自己的謀劃。
但是,不管怎麼說,她做夢也沒料到這個神轉折,不禁呆了呆:“他是你的師叔,你不怕你師父責怪麼?”
王小石低聲道:“昔日豐樂樓上,我曾答應你,就是你要刺殺蔡京皇帝,我也跟你去,今日正是踐諾之時。”話一出口,王小石反而覺得心中輕松了許多。當初在豐樂樓,他在心中暗暗立誓,要照顧她呵護她,而今,她卻因為他的優柔寡斷受了重傷,他痛心之餘,忽然想到,他為什麼不能毫無理由地支持她、幫助她呢?
明明他是那麼心疼她,他為什麼不能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呢?
反正元十三限助纣為虐,重傷同門師兄,又要殺親生女兒,于私于公,他都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