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沿着刀法的順序一招一招地使了出來。
方夏雖能接招,但誰都能看得出來,她能抵擋,一是靠着對招式的熟悉,二是小鏡沒有用内力,三是小鏡手下容情。
方夏的武功雖然不足以與諸葛先生這樣的宗師相比,在年青一代之中,也算得是佼佼者,由此可見,小鏡的武功實在是高得可怕。
這是她第一次顯露真正的實力,也令人更加懷疑不解:她死而複生,究竟是有了什麼樣的奇遇,才能維持這年輕的容顔,又有了高絕的實力。
*********我**是**更**新**的**分**割**線**********
小鏡微笑道:“雪泥刀講的是快、狠,第八招回刀後撩,傷人也易傷己,因此我曾向許兄請教,他讓我将回撩化作虛招,以下劈做殺招,回思過往,許兄和織女姐姐教我良多。”她十分坦然甚至自然地轉向方夏,“圓圓,昔年我教你這套刀法的時候,沒有告訴你這式變化的來曆,而今告訴你知道,隻是想讓你明白,我永遠銘記許兄和織女姐姐待我的恩情。”
雪泥刀是智氏家傳的刀法,因智高謀反株連九族,這套刀法除了智小鏡和方夏,再無流傳,更何況許天、衣對刀法的小小改動,恐怕連織女都未必知道。
此言一出,方夏心中疑慮盡去,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世叔和姨母對我們母女的關照,侄女從未或忘。”
她不覺想到:小龍女跳下懸崖,不但沒有死,還解了奇毒,容貌如初,燕南天筋脈寸斷,變成植物人十八年,反倒功力大進,練成了嫁衣神功,也許母親僥幸未死,别有奇遇,成了絕世高手。
小鏡柔聲道:“夜也深了,不如大家都先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諸葛先生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問小鏡,奈何連日來人人憂心方夏的安危,忙碌操勞,都疲憊不堪,方夏負傷歸來,又逢大變,實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隻得安排大家各自安歇。
王小石猶不忘給風雨樓送回了平安的消息。
小鏡十分自然地挽住方夏的手,和她一起進了自己近來住的房間。
方夏有許多話想問她,但千言萬語之間,又不知問什麼才好。
小鏡像是看破了她的心事,和她一起坐在了桌旁,倒了一杯茶遞了過來:“圓圓,我來這裡以後,聽說你武功高強,還做了風雨樓的總管,心裡很是歡喜。”
不待方夏開口,她款款道:“我最後悔的事情,不是信了元限,也不是嫁給元限,更不是與諸葛錯過情緣。我隻後悔,我要報仇,應當自己苦練武功才是,不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元限身上。傷心小箭和山字經,原本都是我得來的東西,就是我自己練不成,也不必給别人。求人不如求己,隻有自己的武功,才是自己真正的本領。”
方夏望着小鏡,不住點頭,她每次思及往事,最為扼腕的,便是母親的天賦并不亞于元限,偏偏用自己成就了元限,還喪命于元限之手,而今母親醒悟人當自強的道理,成了任誰都不可忽視的強者,她也欣喜不已。
“你如今的武功雖算不得獨一無二,也足可自保,你還靠自己的本事做了風雨樓的總管,沒有走我的老路,我既欣慰、也喜悅。圓圓,你有今日的成就,我很開心,也能放心。”
放心二字似有所指,方夏心中一動:為什麼要說放心?還沒有等她問出口,已聽小鏡輕聲道:“其實,我如今的名字,叫做祝玉妍。”
方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祝玉妍?是那個祝玉妍嗎?
小鏡緩緩道:“或許是投胎時忘了喝孟婆湯,我從出生就記得前世的事情。起初我也不明白,明明我是宋時生人,怎麼投胎到了隋時?後來我被陰癸派收為弟子,聽說武功練到極緻,可破碎虛空。我問師傅,什麼叫做破碎虛空,師傅告訴我,破碎虛空取自佛偈明還日月,暗還虛空,就是超越宇宙,進入另一空間。那時我便猜想,佛家有三千世界之說,我前生和我今世,并不是一個世界。如果我能破碎虛空,許有可能重歸此界。此後我一心練武,天魔大法終于大成,隻是惦記着你,未能圓滿。這次回來,是我與人交手時,碰巧遇上天雷,引發異象,被吸入此界,我能感覺到此方天地對我越來越排斥,我很快就要回去了。”
方夏曾看過大唐雙龍傳原著,忍不住問:“那……”她原想說你還認識石之軒嗎,轉念想到小鏡的天魔大法已大成,顯然沒有栽在石之軒手上,忙改口,“那還有多久?”
小鏡道:“還有一天。我原本打算,若是離開之前再見不到你,便大開殺戒,或有誤殺,沒有錯漏,所以特意留了一天。”
重逢猶在夢中,别離已在眼前,真可謂聚也匆匆散也匆匆,方夏也說不清自己心中感想,隻喃喃道:“這麼快。”
小鏡道:“這次回去,我便要閉關練功了。若是僥幸得窺天道,或有再見之日。”
方夏默默點頭,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你都知道了吧,元限死了。”
方夏想說的并不止這些,但她不知道如何問出口,難道她能問,到底元限和諸葛,誰才是我親生父親?昔日恩怨糾葛,已經誤了母親一生,元限在世時,也對母親的清白耿耿于懷,她身為人女,又怎麼忍心再提。
小鏡凝視着方夏,約莫能猜測到她心中複雜的情緒:“我知道,我還知道,是你為了給我報仇,逼死了他。”女兒不顧世俗阻撓,不惜背負弑父罪名,也要為母報仇,她又何嘗不感動,她隻覺自己昔日為了練成天魔大法的所有付出和努力都得到了回報,曾經暗地裡思念幼女留下的所有淚水都化作了春雨,滋潤着她的心田。
縱使離别在即,此時此刻的喜悅也不能讓她傷懷。她放下了一直以來魂牽夢萦的心事,甚至隐隐預感到,她的心境将再無破綻。
但是,她知道方夏還有話沒有說。
小鏡身為祝玉妍這一世,經曆非凡,她如何猜不出來,方夏真正想問的,并不是元限的生死。
年幼時可以舍棄遮風避雨宗師魁首的父親離開,又作為方巨俠的義女衆星捧月地長大,還能在另一方江湖勢力站穩腳跟掌握大權,方夏必然心志堅定,行事自有章法手段,絕不是可以輕易哄騙的人。
方夏有很多辦法和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她并沒有使出任何手段。小鏡能感覺到方夏不能言說的體貼。
“圓圓,你長大了,不是需要父親的年紀了,但事關你的身世,你有權利知道。”小鏡微笑着,做出了抉擇,“當初我不願意告訴你,是因為我恨諸葛至深。而今,我已放下了。” 她這句話像是什麼都說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方夏的瞳孔蓦然一縮,隻覺許多思緒紛雜而來,卻又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憂是怒是恨。
她恨元限,不隻恨他殺了母親,也恨他不曾顧念女兒,更恨他身為父親,不僅沒有為妻女遮風避雨,反倒親手毀了這個家。
她内心深處是羨慕溫柔的,溫柔也是母親早逝,可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是在寵溺中長大的,她不求元限像溫晚一樣溺愛女兒,可元限連為了女兒放妻子一條生路都不肯。
同樣是身為人女,為什麼她就有個這樣的父親?
不是說世間對女兒最好的男人就是她的父親嗎?
父親尚且如此,何論他人?
可如果元限根本就不是她的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