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邪很快也發現了方夏改變了稱呼，他暗懷忐忑，向方夏問起因由。

方夏答得也很坦誠、直接：“我沒有開宗立派的本事，沒有閑雲野鶴的懶散，還總是想做點什麼，當然要給自己找個老大。我想找個和我志向相投、全力支持我的老大。蘇公子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兄弟，蘇公子也胸懷大志，力圖收複中原，這樣合心意的老大，還去哪裡找呢？”

楊無邪怔了怔，也笑了起來，他連連點頭，哈哈大笑：是啊，像蘇公子這樣的老大，還能去哪裡找呢？

笑着笑着，楊無邪心底不由騰起幾分酸澀，他翻來覆去地想過，以蘇公子之自傲，絕不會将心上人拱手相讓，橫刀奪愛也不是他的為人，那麼唯一關鍵的，就是方夏自己的心意。而今方夏隻将蘇公子當老大，态度明确至極，他忽地想起了方夏告訴李師師對流言的答複：王小石利用方夏奪取蘇公子的樓主之位太老套了，不如說方夏為了當上樓主，挑起蘇公子和王小石的鶴蚌之争，以便坐收漁翁之利。

他忍不住想到，如果真是如此，方夏對蘇公子必定溫言軟語，假以辭色，那麼蘇公子到底會不會中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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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出了白塔，就找上王小石，要他同去賓來客棧，給唐能送點“回禮”。

王小石正小心翼翼地把藥倒出來，一口答應了，又說：“你把藥喝了我們就走。”

方夏看了看冒着熱氣的藥汁：“不如回來再喝，正好涼了。”

王小石搖頭道：“樹大夫說一天三次，你現在喝了，午飯後正好喝第二次，要不然今天隻能喝兩次了。”

方夏有些無奈，而今以内力溫熱茶水容易，想要湯藥飛速涼下來，非得修煉陰寒内力的人不可，她和王小石煉的内功心法都以中正平和為主，自然做不到這一步。她雖然急着去賓來客棧送禮，但王小石一番好意，也不便反駁。

王小石瞟了方夏一眼，看她欲言又止，心下明白了幾分，便說：“别急，很快就好。”他一手拿扇子，一手拿勺子，邊攪邊扇，很快就把熬好的藥扇涼，等方夏一口氣喝了藥，他又遞上茶水和甜嘴的糖塊，想得十分周到。

如此一來，到達賓來客棧的時候剛過巳末午初，客棧内往來内人來人往，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時候。

掌櫃笑面迎人，見了方夏和王小石時，笑得更加殷勤。

方夏徑直向掌櫃問：“唐能在哪？”

掌櫃戰戰兢兢地說：“唐……唐什麼能，誰是唐能，我……我不知道……”

方夏冷笑道：“你不知道，你給他送什麼侍女？你不知道，你拍他馬屁？你不知道，你配合他演戲？”

掌櫃顫聲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方夏道：“一個可以輕易舍棄的侍女，難不成他唐五少爺會千裡迢迢從四川帶到京城？還不是你們給準備的。你不用給我揣着明白裝糊塗，我也不是官府斷案，要證據分明。”她眉梢一揚，顯出三分狠四分厲五分冷，偏偏是十分的麗，“告訴唐能，我方某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有我一天，你們賓來客棧，休想在京城再開下去。”

掌櫃終于變了臉色：“方總管又何必為難我們這些跑腿的人。”

方夏冷笑一聲，頗有幾分譏刺：“你主持唐門在京城的據點，難道隻是跑腿的人？想是我近來太客氣了，令你們有些誤會。”

掌櫃告饒道：“方總管的話，我一定轉告五少爺，請他當面轉圜。”

方夏微笑道：“好，我恭候大駕。”她說完話，轉身就走。

她來時氣勢洶洶，好似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後來說話也是咄咄逼人，掌櫃心中忐忑，怕今日不能善了，所以很快自承身份，許諾唐能現身，方夏似乎也心滿意足，不再糾纏。

掌櫃那懸吊吊的心終于放了幾分，他連忙繞出櫃台，準備親自恭送這位煞星。

方夏出了客棧大門，轉過身，往後退了兩步，擡頭注視着高懸在上的牌匾，擡起手輕輕揮了揮。

王小石和她早有默契，當即提氣縱身，一躍而起，将“賓來客棧”的牌匾取了下來，擡起膝蓋，輕輕一頂，匾額登時斷成兩截。

隻聽轟然一響，匾額砸在了地上，激起一陣煙塵。

往來行人并大堂客人都聞聲而動，湧了過來。

掌櫃萬萬沒料到她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子，說翻臉就翻臉，拍桌子砸凳子都不屑為之，上來就把客棧的牌匾給砸了，不由漲紅了臉：“小店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自當向方總管請罪，你們上來就把牌子摘了，難道要逼得我們關門大吉，斷了我們上下幾十口人的生路？”

這番話一說，好像方夏仗勢欺人，引得圍觀衆人心生憐憫。

方夏卻不接他的話：“唐能敢做初一，我方夏便做十五。今天我把話撩在這裡，你們唐門在京城的據點，開一家，我砸一家。當然，來往客人與此無關，我方某人絕不為難。”她又揮了揮手，對面的同福客棧馬上從三樓放下一個五尺寬的巨大紅幅：“周年酬賓，五折钜惠。”

同福客棧是風雨樓開的連鎖客棧，價位中等，與賓來客棧定位相仿，早有競争，因風雨樓占地主之利，同福客棧早就占盡上風，令賓來客棧生意大跌，而今減價一出，顯然是不逼倒賓來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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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朗聲道：“告訴唐能，方某恭候他的大駕。他要是不出來，我便連他的烏龜殼一起掀了。”話一說完，領着王小石轉身就走。

掌櫃苦着臉不敢答話，隻是連連拱手。

事到如今，風雨樓都上門砸場子了，唐門若是忍氣吞聲，必定威望大損，多年來進駐京城的野心也要落空，若想奮起反抗，這裡卻是風雨樓的主場，說什麼也讨不了便宜。

唐門固然可以不在乎這點經濟損失，哪怕賓來客棧門口羅雀也能繼續開下去，可是一個已經暴露的據點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反而會增加各種風險——比如客棧掌櫃，他在京城既已露了相，就絕不可能逃過金風細雨樓乃至六分半堂的耳目，如果他還留在汴京，隻會拔出蘿蔔帶出泥，唯一的選擇就隻能是返回四川唐門去了。

可是風雨樓掌握的唐門據點難道隻有一個賓來客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