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笑道:“我想着今夜就是除夕了,咱們師兄弟也該聚一聚,自作主張在附近酒館要了飯菜。晚間就會送過來。若你晚上沒什麼事,咱們就一起吃頓飯,不然這麼多好酒好菜可就浪費了。”
他說完,忐忑的望了一眼崔玉折。他沒有提前同崔玉折商議過這件事,确實是自作主張了,萬一被崔玉折拒絕也不意外,他未免自己尴尬,又畫蛇添足了一句,“我自己吃也可以。就是菜點的多,但沒事,我明天還能熱熱再吃。”
“都已經除夕了。”崔玉折卻有些恍然,“師兄都已安排妥當了,我自當同師兄吃這頓飯。”
陸江竟有喜出望外之感,忙笑道:“謝師弟賞臉。”
崔玉折道:“師兄說什麼呢?”
陸江覺得教他練劍是件奇妙的事。短短幾日,他對自己的态度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他心想,或許是他覺得有求于人,再對自己冷漠不太好,所以才願意消解疏離與隔閡。
畢竟,這小小院落裡沒了宋風,就隻剩他們兩人,何必搞得水火不容呢?
陸江正沾沾自喜,聽到崔玉折說:“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片刻,晚上師兄再叫我起來。”
他連忙應道:“你去罷。”
夜深時分,送飯菜的人來了。陸江找的是小鎮上最大的酒樓,菜品色香味俱全,八九個精緻菜肴用食盒精心裝着送來。
堂屋中有張大八仙桌,陸江将飯菜一一擺上,又拿出宋風給的好酒,随後起身到崔玉折房前敲響了房門。
聽到崔玉折應了一聲,他便在飯桌旁等着。趁着間隙,陸江為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他從宋風那裡拿酒時,特意問過,得知崔玉折現在身體狀況穩定,可以飲酒。
陸江雖不知道崔玉折是否愛喝酒,畢竟從未見他喝過,但酒已經送來,還是先倒上一杯,至于他喝不喝,便随他心意了。
不多時,崔玉折走了進來,二人開始舉筷進食。
崔玉折說:“我許久沒吃過這些了。”
“我有個師兄,他收了幾個年紀小的弟子,尚不能辟谷,師兄就天天做飯,我承了他們的光,偶爾嘴饞,便去吃上幾次。”陸江笑道:“等回頭,請你嘗嘗師兄的手藝。”
崔玉折聽了這話,并沒說去不去,手指碰了碰面前的酒杯,低下頭看看,又輕嗅兩下,問:“這是酒?”
陸江連忙解釋:“這是宋風送來的,他盛情難卻,我就拿了回來。我特意問過他,說你現在能喝這種性溫的酒。我想着過年了,喝點酒應應景,你嘗嘗味道如何。”
崔玉折點點頭,沒有拒絕,舉起酒杯,送到唇邊微微仰頭,一杯酒下肚。
他将酒杯放到桌上,說:“我喝完了。”
杯子是常用的小酒杯,容量不大。即便酒不烈,崔玉折這樣一飲而盡,臉上也很快泛起大片紅暈。
陸江結結巴巴地說:“師弟,你這酒喝得太快了,頭暈嗎?”
崔玉折睜眼看着陸江,眼神卻像是沒有聚焦,睫毛忽閃忽閃的,不知望向何處。不過他耳朵倒是靈敏,聽到了陸江的問話,微微一笑:“不能喝完嗎?”
陸江看他笑,整個人都怔住了,自己雖沒喝酒,但仿佛也醉了一樣。
他這會很高興嗎?
不、不是高興,是他不清醒了。
崔玉折不是天生的冷若冰霜,令人難以接近。最起碼在沒發生那事前,他還是有笑容的,笑意在眉眼間流轉,雖然陸江見到的也很少。
難道以後崔玉折都隻會對自己冷眼相待了?除了他醉酒的時候……
陸江不自覺道:“師弟,你竟然笑了。”
崔玉折用兩手食指勾着唇角往上一提,呈現出一個微笑的弧度來,笑聲溢出,眉眼舒展,越來越不受控似的,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陸江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他驚愕地愣住,好一會兒才開口:“師弟,你笑這麼大聲做什麼?”
崔玉折收了手,重新變成那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橫了他一眼,冷淡道:“你說我竟然笑了,意思是我很少笑?是師兄你不記得了,我讓你看看,我笑起來是什麼樣。”
變化如此之快,這是真的醉了。
陸江一時語塞,下意識捏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又輕輕放下,輕聲問道:“那師弟平日怎麼不笑?”
崔玉折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一手托腮,一手去拿酒壺想給自己斟酒。陸江急忙起身按住他的手臂,溫聲勸道:“師弟,這一杯酒就把你喝成這樣了,别再喝了。”
崔玉折猛地甩動手臂,試圖掙脫陸江的束縛,大聲喝道:“你别碰我!”
陸江如遭電擊,慌忙松開手坐回原位,擺了擺手:“好好,你喝吧,我不管了。”
“我特别煩你碰我!”酒後吐真言,一句無心之語,卻讓陸江心裡泛酸。
他輕輕歎了口氣,“為何如此讨厭我?”
崔玉折擰了擰眉,似在思索,脫口而出:“明知故問!”
陸江沒臉說話,可還是不由自主為自己辯解,明知道他是醉了,也不知道說給誰聽。
“師弟……”他閉上眼睛,輕聲說:“我真是無心之失,誰也不想這樣。若是可以,我是真想代替你,你每日這個樣子,哎,這真是沒法子的事情。我觍着臉說句話,已經這樣了,你就别怨我了。”
崔玉折冷哼一聲,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