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風劃過窗柩發出呼呼的聲音,仿佛有人在耳邊哀泣。
宋青君獨坐桌前,喝茶提神。
突然,風停,萬籁俱寂。
涼氣無聲鋪開,悄然滲入骨髓。
“姐姐這麼晚還不睡有損身體。”
陌生的聲音裹着涼意自身後響起。
不知何時,屋内竟浮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他看着像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可周身彌漫黑氣,面無血色,隻有嘴唇和眼角暈開豔紅。
濃豔,卻明顯不是活人,像個豔鬼。
宋青君看不見,可感受着背後比冬日冷風更尖利的寒意,也猜到了。
無神的眼驟然瞪大。
她本以為不睡能躲避夢中鬼,可怎麼,又來了一個……
心被無形的手捏住,發悶,牙齒也控制不住地顫栗。
“你、你是誰?”
身後,那鬼寬大的衣袖垂落,無風自動,蹭着她的手。
烏發高高紮起,但還有些細碎的發絲随着氣流浮動。
偏他還嫌吓得不夠似的,微微俯身,那發絲便若有若無地拂過宋青君的臉頰。
有些癢,青君皺眉偏頭,接着聽到對方的回答,怔了。
“我是幫今早姐姐帶過路的那個。”
什麼……
事情還要從昨晚說起。
昨夜,一直在今年做同一個夢的宋青君撞了鬼。
當時夢将結束,可身旁原本白淨的小姑娘突然流出血淚,猛地撲上來扣住她的手腕。
“求求你!阻止他!”
小姑娘面帶哀求,神情滿含悲戚。
宋青君貼着那詭異的臉,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幸好,馬上她就醒了。
快速睜眼彈起,她眼前重歸虛無。
夢中陰冷氣息似乎還留有殘餘,将四周浸滿涼氣。
臂上雞皮疙瘩冒起,宋青君腿腳發涼。
尚未緩過神,門外竟又傳來哭泣。
夜晚異常寂靜,那哭聲顯得格外清晰,宛如女鬼哀吟。
莫非,夢境還沒結束……
被針紮了般,宋青君身子一僵。
而仔細分辨了會,她發現聲音不像夢中小姑娘的,反倒像是……
她的貼身丫鬟竹桃的。
心有餘悸,她抖着手猶豫片刻後輕聲呼喚:“竹桃?”
門外哭聲頓住,轉為細細的嗚咽。
“小、小姐,是奴婢吵醒您了嗎?”
是竹桃。
宋青君松了一口氣,高懸的心緩緩落下。
她披好衣服,下床坐到桌邊。
“不是。我有些口渴,你替我燒杯熱茶吧。”
門外人應聲,哭聲漸遠。
片刻後,竹桃推門走近。
她雙眼浮腫,衣袖也已因擦拭淚水濕濡一片。
宋青君擔心她出什麼事,接過茶杯後,柔聲問:“怎麼大半夜的在門外哭?莫非受了委屈?”
聽到青君問話,竹桃身子僵硬,眼神不自覺瞟向地面。
“奴、奴婢……”
開始她語焉不詳。
可之後淚水決堤,她忽得放聲大哭。
“小姐,您知道奴婢在西苑有個叫竹蘭的姐姐。前幾日她被派出府采買東西,可昨個去的都回來了,她卻還是沒影。”
“奴婢擔心出事就去了她房裡……”
突然停住,竹桃有些喘不上氣。
她臉色煞白佝偻下背,全靠撐着桌沿支撐身體。
宋青君感受到桌面的晃動,将其拉過,邊順氣邊安慰她慢慢說。
半晌才平靜,竹桃狠抽了抽鼻子,用力咽下哽咽。
“發現她床鋪裡藏了張紙,上面寫着救命!”
她啞着連聲吐露完,而後,猛地擡頭,彷徨地攥住青君的手。
“小姐您說她會不會……”
她的手分外冰涼,宋青君指尖微縮。
但沒抽回,她俯身湊近,輕聲道:“明日我去問問西苑的管事。你切莫胡思亂想。”
鎮定溫和的語氣帶有奇特的甯靜,對面緊繃的肩膀逐漸放松。
哭聲漸息,夜晚重歸寂靜。
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但次日,竹桃路過小蓮池時無意窺見綠意中有一抹血紅。
她走進一看,發現那是一雙死死盯着前方、滿含恨意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就是竹蘭。
竹蘭半張臉浮出水面,被泡得浮腫發白。
身子藏于水底。
池面隐約可見扭曲的陰影。
竹桃見狀,當即尖叫倒地。等宋青君聞訊趕到,她已被擡了下去。
膽大的将竹蘭撈了上來。
她被開膛破肚了,肚子空出了個大洞,身子又扭着向前爬。
不知是想逃走還是掙紮着來找兇手索命。
風夾雜着的濃重腥味粗魯地灌入鼻腔。
宋青君不禁皺眉,不願久待,在外圈了解到大概後就要離開。
可忽然,一隻小手從下牽住她。
脆生生的童聲也随之傳來:“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那手很冰,宋青君瑟縮了下。
四周滿是腸子一地的血腥言論。
猜這小孩許是吓壞了,她俯下身,摸索着捂住對方的眼耳,輕推他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那小孩倒也順從。
可在遠處屋檐停下後,他又問了一遍:“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語裡藏不住好奇。
宋青君想了想,蹲下,柔聲勸他不要在意此事。
她當對面是小孩,卻不知自己眼裡根本沒有倒映出任何身影。
灰白的眸子嵌于清冷白皙的臉,空洞朦胧,在陰影下稍顯詭異。
但對面自然不怕,還咯咯笑着牽起她的手。
“姐姐你别逗我啦。走,我帶你去找你的丫鬟。”
那手還是很冰。
宋青君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怪異感,可沒來得及多想她就到了地方。
“姐姐進去吧。我先走啦!”
“……哦好,多謝。”
連忙回神,她點頭,進屋,聽見一陣慌亂的衣物摩擦聲。
體諒竹桃的心情,宋青君跨步上前,讓她不必行禮。
“小姐……”
嗚咽聲再次傳來。
她輕拍竹桃顫抖的肩膀。
原本就瘦弱的小姑娘如今感覺更是脆弱,仿佛一用力就碎了。
但她也隻能對竹桃說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