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張生脆弱的神經一下子崩斷了。
“胡說!”
他張大嘴巴怒吼,匆忙爬起,上前想拽住對面的衣服,但被無形屏障攔住。
憤怒吞噬了他的雙眼。
張生氣得渾身劇烈抖動。
猛地轉身,他将縮着卷起的畫卷抽出,舉起,聲音沙啞地嘶吼。
“快把他們都殺掉!”
再次離那恐怖的鬼這麼近,畫妖止不住瑟縮,連竹子軸都奮力地向後彎曲。
“快呀!”
不将那畫妖放在眼裡,宋書禹面無表情,靜靜看着面前的人歇斯底裡。
這時,陸不明趕到。
在院子裡就聽到了張生的吼叫,他沒想到平日向來默默無聞的張生居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劊子手。
顧不上喘口氣緩會,陸不明跨進房門,劍眉擰起,冷聲質問。
“難道隻要旁人看不起你你就要指揮妖怪去殺人嗎!”
“什麼叫隻要!我隻是明珠蒙塵,可他們卻将我貶低到一無是處,難道他們不該死嗎!”
怒意再次湧起,張生趴上屏障,用力啪打,像一頭失去了理智的野獸。
而接着,他一頓,低頭摩挲手上的畫卷,眼裡閃過詭異的光。
“我之前一直沒名氣隻是因為我缺少一個機會,不過現在老天也眷顧我,給我送來了機會……”
張生忽地輕聲呢喃,炫耀似的講出了近來發生的事。
青君也從他所說的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述中拼出了大緻的真相。
張生是個潦倒畫家,但心高氣傲。
所以,他對嘲笑自己的酒鬼和張家少始終心懷恨意。
前幾天,張生翻開新買的畫冊子時,一張殘卷從中抖落。
他拾起。
泛黃的紙張上,部分色彩早已被磨損,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繪着的是個美人。
見到那畫,張生靈感如泉湧。他連忙鋪開紙,照着那殘卷重繪了張。
但紙上的美人是妖怪。
之前她因害人被燒了一部分,身受重傷無法再脫離紙張。
如今張生重新給予她生命,使她可以再次出現在現實世界裡了。
并且,日後對方畫多少,她便能出現多少個分身。
為了拉攏張生,畫妖便答應幫其實現成名之夢,名留青史。
張生自是求之不得。
第一步,他就要報複嘲笑他的兩人。
将畫卷裝好,張生把它遞到了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巷子裡的醉鬼面前。
等人死後,他又在陸不明到來前拿走了畫卷。
接着,次日,趁張家娶親,他混進府,悄悄将畫卷塞到張少爺手裡。
其實張家少爺隻是在他擺攤賣畫時說了句不好看。
但比起時常嘲諷自己的醉鬼,張生更痛恨的還是他。
因為明明都姓張,憑什麼那人生來富貴,而自己卻窮困潦倒。
憑什麼……
内心的陰暗瘋狂滋生,他選擇在那人最喜悅之時,将其打入深淵。
但當時畫妖才吞了一個魂魄,尚不能自如地行動。
所以為防自己被懷疑,他讓畫妖将張少爺引誘到書房,殺完人後想辦法僞裝起來,等他來取。
畫妖吃了張少爺的魂魄,可以動了,但宋書禹卻又正好闖了進去。
她隻得一動不動,刮起風隐藏自己。
張生也沒想到會有宋書禹和陸不明攪局,屍體被發現得太快,他沒來得及去取。
畫妖就躺在地上,被一個捕快撿了起來。
人抵不住美色的誘惑,妖也控制不住想吞下人的魂魄。
最終,也就落得了個被毀的下場。
可身體毀了,貪念仍存。
分外垂涎陸不明散發香氣的魂魄,畫妖顧不上其他,才換了紙就闖進了陸不明的夢。
卻沒想到……
灼燒感彌久未消,陣陣刺痛傳來,畫妖瞳孔巨震,悄眯着瞥向宋書禹身後的陸不明。
而對面,聽張生說完後,沒了耐心的宋書禹直接朝她擡手。
鬼氣湧現,黑霧撲撒開來。
可畫妖早做了準備。
她掙脫張生的手,撐大,原本幾寸的紙張變得有人那麼高。
接着,她将身子一扭,張開巨口。
尚未反應過來的張生還沒出聲,掙紮一下後就被吞噬殆盡了。
畫妖的妖氣瞬間攀升。
狂風沖出,滿室的紙張被吹得蹿起,如水中蛇,沖破屏障刺向前面的人。
宋書禹沒料到她還有這招,連忙将青君送到一旁,揮袖抵擋。
紙邊緣分外鋒利,後面沒反應過來的陸不明臉上身上被劃出了好幾道口子。
而前面,位于中心的畫妖逐漸脫離紙張。
一道道墨迹蹦出,傳出琴弦崩斷的清脆響聲。
工筆所繪的美人扭動搖晃,緩緩落到地上,接着,直奔宋書禹而去。
兩種氣流交織沖撞,桌椅凳腿被震得噔噔擊打地面。
站在角落的宋青君感覺天旋地轉,有些站不穩。
但她身上有宋書禹設的保護罩,所以紙張隻是嘩啦啦撞上又滑落。
另外兩個則比較狼狽了,被紙裹挾,無暇顧及一旁。
宋青君便想着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扶牆穩住身形,她小心翼翼朝前方走去。
紙怕火。
而她進來時聽到過蠟油滴落的啪嗒聲。
之前張生被桌子絆倒滑到了前面,畫妖也是在桌前鼓起風,所以那燭火尚未熄滅,隻輕微晃動着。
後面宋書禹看見青君的動作,猜到她的打算,故意同畫妖周旋起來。
見他節節敗退,畫妖内心的欲望無限膨脹。
她用貪婪視線描摹面前的家夥,深陷能将他們的魂魄吞噬的美夢中,全然沒有留意宋青君的動靜。
直到感受到灼熱,她才發現紙被點燃了。
而這時,宋書禹趁着空擋,狠攻向她的臉。
接着快速将青君和陸不明卷走,他飛出屋子,添了把火。
火舌瞬間擊垮了被鬼氣隔絕的小屋。
畫妖和張生,一同永墜了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