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兒之前同你說過,我有一庶妹,在府裡受盡了打罵折辱,夫君你可還記得?”江念歡往他胸前又貼緊了幾分,“其實我所說的那個庶妹,便是我自己。”
“父親偏心,一向隻疼愛嫡姐,對于我這個庶出的女兒從小便是視若無物。再加上姨娘并不受寵,在這府裡,别說嫡姐,哪怕是随意一個下人,也敢給我們母女倆臉色看。有一回,我不過是想過替姨娘領些府内結餘的粗棉制成冬衣,竟是被那管家硬生生打了出來。後來我才知道,姐姐早前下了令,說要将那些粗棉全都制成布偶,管家不敢得罪姐姐,隻能欺壓我們。沒辦法,我們娘倆隻能頂着去年破爛的棉衣硬生生扛過了那個寒冬。我這身子大約是自此落下了病根,從那時起,我每逢月事,總是疼痛難忍。”江念歡繼續啜泣道。
“與夫君你相逢,本是意外。我雖對夫君芳心暗許,卻不敢透露分毫,皆因我在府内舉步維艱,這才借用了姐姐的名号。我原本想着,若你無意,此事便就此過去;若你有意上門提親,我便是再同父親和姐姐解釋清楚,卻未想到當夫君你真來提親的時候,姐姐她卻不肯将這姻緣還給我了。”江念歡歎了口氣,聲音裡皆是無奈,“姐姐她一聽是夫君你提親,說什麼都要嫁過去。還說就憑我這種貨色,也配妄想沾染護國将軍?其實歡兒自知身份地位與夫君你乃是雲泥之别,可耐不住歡兒實在中意夫君,這才以死相逼,強行求了父親應這同姐姐一起嫁入将軍府的恩典。雖然隻是個側室,但歡兒已經知足了。隻要能和夫君在一起,歡兒就已經很開心了。”
季将離默默聽完,心下憤恨已然快壓抑不住:“當年我季府家道中落,唯有你父親時不時還會抽空來探望,我本以為江太仆應當是個明事理之人,卻未想到在家中竟會如此偏心,讓你過得如此艱難。是我不好,怪我沒有早點救出你。至于你那姐姐,真是歹毒心腸,隻是她現在已入府,我無法強行休了她……”
“沒事的,夫君。隻要夫君經常來看望歡兒,歡兒便心滿意足了。”江念歡拭去眼角淚水,懂事地苦笑着,“在将軍府裡,姐姐應當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
季将離輕輕搖頭:“這樣又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隻要和夫君在一起,歡兒做什麼都不委屈。”江念歡擡起了頭,在季将離的臉頰輕飄飄地印上一吻,随後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笑道,“已經很晚了,歡兒身子不适,就不留夫君在此歇息了,夫君今日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春兒,送夫君出去。夜裡路暗,給夫君掌掌燈。”
春兒聞聲自門外前來,乖巧應道:“将軍,這邊請吧,奴婢送您。”
“不必了。”季将離還沉浸在先前那輕描淡寫的一吻中無法自拔,直到春兒持着燈走到了自己面前,才終于回過神來,“我自己回去便好。那,歡兒,你好好休息。”
江念歡笑着告别,待得季将離提着燈籠徹底走遠,便是笑嘻嘻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春兒,你今天說的很好,這些銀子賞你了。”
侍奉江念歡多年,春兒早就對她這人前人後的兩幅模樣習以為常,隻是接過銀子問道:“夫人,将軍這麼晚過來定是念您念得緊,您為何要假裝不适,不讓将軍留宿,您就不擔心将軍宿到晚夫人那裡去嗎?”
“不擔心啊。就季将離這個性子,我今天和他說了那麼多江意晚幹的壞事,他能忍住不去把她打一頓都算好的了,更别提說去她那裡住了。”江念歡自顧自地剝着橘子,指甲留得太長,不小心戳破了果肉,飛濺的汁水淌了她一手,她卻毫不在意,“至于為什麼不讓他留宿嘛……春兒你知不知道一個成語?”
“夫人,您說的是什麼成語?”春兒拿着帕子,輕輕擦去江念歡手背上的汁水。
“欲擒故縱。”江念歡嬌俏一笑,“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啊,可是沒人會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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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融融,月影悄然投映在墨色的樹梢,斑駁地照亮了季将離前進的府内小路。
他提着燈籠,走的很慢。身為武将,他視力極好,在夜晚尤其佳,因而實際上無需攜帶什麼燈籠照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隻不過這是他心上人的好意,他自然樂得接受。
歡兒……當真是世間最善良的女子。即便是飽受其辱,也不曾低了半點自身的品格,不像那江意晚,雖身份高貴又擺着一副不争不搶人淡如菊的姿态,背地裡幹的,卻都是些陰毒之事。季将離完全不明白,這号人物如何有臉信誓旦旦地讓自己去問歡兒借用名号的緣由。
罷了,以後少接觸便是了,左右在這将軍府内,她掀不起什麼風浪。
季将離回府之時,已然天黑,加之在江念歡房中逗留多時,此刻應早過了亥時,因而府内下人都幾乎看不見蹤影。可當他路過書房時,卻意外發現屋裡竟還有燈亮着,他好奇地推開了書房的門——
于是,剛剛才說過要少接觸的人,便這樣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
“将軍回來了。”江意晚正在燈下寫着些什麼,眼見推門之人是季将離,便是起身行了一個客氣的禮。
“江意晚,你怎會在這裡。”季将離擡眼望她,半張臉藏在燭火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