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聽上去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唯有聲調微微下沉,似乎是在隐隐壓抑着什麼。可先前嚣張的婦人一聽,便是幾乎被吓得魂飛魄散。她二話沒說,徑直跪倒在地,口中顫抖道:“将……将軍……您怎會來此處?”
将軍?莫非他便是小姐的夫君?
燕兒微微睜大了雙眼,擡頭望向了說話之人。他正雙手環胸,昂首直立,一身玄色盔甲搭配暗紅披風更襯得身形挺拔。他那墨色瞳孔中眸光深邃似淵,不怒自威,令人不自覺心生畏懼。
隻見季将離壓了壓眉,淡淡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兒應當是軍營吧。我在自己營中想去哪裡,難道還要同你彙報不成?我倒想問問,此間關押的是何人,又犯了何罪?”
“将軍您瞧您這話說的,您當然可以來了,是老奴失言,老奴失言啊。”婦人無措地咧了咧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彎着腰道,“将軍有所不知,這丫頭乃是府裡犯了戒被發配的罪人。前不久剛剛被送過來便是身染惡疾,我本是好心助她康複,這才日日給她送藥。誰知這丫頭完全不領情,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今日才給她灌藥。讓将軍您看笑話了。将軍您别見怪……”
未等她說完,燕兒便是冷笑道:“你放屁!我沒病,我有什麼病?你每日灌我喝下的不知是什麼毒藥,還好意思在這兒說是為了替我治病?再說了,我剛入将軍府便是被你們抓來,府内别說人了,哪怕是一草一木我均未曾碰過,何來犯戒之說?将軍,此人不知是受誰指使在此處害人,還請将軍明鑒!”
“将軍,老奴不敢!”婦人額間沁出顆顆冷汗,笑容變得愈發僵硬,“這藥可真真是正經補藥,将軍如若不信,老奴但可以将藥方一并提供。隻求将軍毋要聽信小人之言,錯斷黑白!”
“這是何藥,隻需将藥渣帶回交給大夫,一查便清。比起這個,我現在有更想知道的事。”季将離自地面拾起沾着藥渣的藥碗碎片,又将視線移向婦人繼續道,“方才你對燕兒說,應當尋位明主。我倒是好奇了,你那位明主究竟是誰,你竟敢借他之威在軍營中無法無天肆意妄為。來,說說吧。”
婦人面上瞬間褪去了血色,連忙磕起了頭:“将軍!老奴這說的明主兒可不就是您嘛!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能遇見您這麼一位公正廉明的主兒,可不就是三生有幸!老奴知錯了,老奴不該盡心盡責!不該自生好心!老奴願聽将軍責罰管教!求将軍再給老奴一次機會吧!”
“是嗎?我可管教不了你。”季将離眼簾一壓,一股無法言喻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來人,将此人帶回鎮撫司。今日時辰尚早,正好讓主事陪她細細聊聊。”
鎮撫司正是将軍府中掌管刑訊之地。府内有傳聞,無論是多麼硬骨铮铮的漢子,又或是鐵齒銅牙的娘子,隻要一入鎮撫司,都會雙膝顫抖,衣褲盡濕。不消半日,便是繳械投降,逐一吐露實情。
婦人一聽見這三個字,便是再顧不上尊嚴,直接沖上前抱住了季将離的小腿:“不要啊!将軍!老奴一把老骨頭,哪裡受得了那鎮撫司裡的刑獄之苦!老奴說,老奴什麼都說,求将軍您不要把老奴送進去……”
“現在說,有些遲了。我不想聽了。”季将離面無表情,一腳将她踢開,“你的話,還是留着和主事說吧。”
一衆士兵魚貫而入,不顧婦人跪地哭喊,便是生生将她拖走。
安排完這一切後,他沖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遲鈍的燕兒微微颔首。接着便是緩步上前,将她攙扶起來:“抱歉,我來遲了。這些日子你受苦了……你家小姐,很擔心你。”
燕兒聞聲一怔,微微擡起布滿污垢的臉。季将離看見,她眼中的迷茫漸漸轉換成欣喜,最後甚至燃起了光彩。
……
燕兒身子過于虛弱,回府之後,季将離便是先命人送她回江意晚院裡清洗休息。返回怡然居小院時,他瞧見李行風仍在為江意晚煎着後續服用的藥。
“李大夫,可否勞煩您替我看看這是何藥?”季将離沖李行風行了一禮,又将那藥碗殘渣交到李行風手中。
“容我看看。”李行風接過手,先是聞了聞那碎片上的氣味,又以食指沾了一絲微弱的藥汁殘留放入口中,細品許久,方才答道:“這藥确實隻不過是尋常補藥,其中添了黃芪、白術、龍眼以及當歸炖煮,具有補氣養血之效。隻不過這選用的材料都過分廉價品質過次,效果要大打折扣罷了。這藥,是燕兒姑娘在喝着呢?”
“正是,這藥沒問題就好。”季将離暗自舒了一口氣,“還要有勞李大夫晚些時候也替燕兒姑娘診診脈,替她開幾味藥好好調理調理身子,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有診金的。”李行風眨了眨眼,伶俐笑道,“江府同我們醫館可是世代合作,就算是看在意晚小姐的面子上,我也一定會幫燕兒的。隻不過啊,算算時辰,她也快醒了。将軍你可曾想過,等意晚小姐醒來了,你當如何應對?”
季将離顯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疑問道:“李大夫這是何意?”
“害,我不是奉将軍你之命,往她的退燒藥裡摻了點安神的成分嗎?意晚小姐臨睡前可是用非常仇視的目光瞪着我喔。”李行風輕擡眉毛,并未料到對方會有此反應。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季将離雙眼瞪大,“我說的不是讓她不必入營,在府裡好好休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