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晚一度不忍直視,直到江禦喊道“擡起頭來”,她才沿着聲音望向那人,面上呈現出幾分難以置信:“春旺,怎麼是你?”
春旺正是昨夜她出門時,在門口碰見的守衛。當時他瞧見江意晚,還極其熱情地打了招呼:“大小姐,您要出去呀?”
春旺本是江府家生奴才,年紀與江意晚相差不多,卻長着一張娃娃臉。他整日都是一副笑呵呵、大大咧咧的模樣,叫誰看了都覺親切。江意晚見着他,也不由微笑回應道:“出去買點東西。你怎麼不和其他人一同入席吃酒去?”
春旺撓了撓頭,憨笑道:“大家都去吃酒了,這太仆府大門還得有人看守啊。我就自告奮勇留下來守門了,回頭讓幾個兄弟給我帶點吃的就行。大小姐,還沒來得及恭喜您,新婚快樂呀!”
昨夜還生龍活虎的他,此刻竟已是幾乎不成人樣。江意晚憤然道:“太仆府又不是衙門,你們怎敢擅用私刑,将人傷成這個樣子!”
“父親您看,姐姐她可關心春旺了。”江念歡一見她面露愠色,瞬間亢奮不已,忙不疊地對江禦道,“姐姐果然認識此人,看起來還關系匪淺呢。要不,怎麼這麼着急要興師問罪了?話又說回來了,不過是教訓下人,怎麼就扯得上動用私刑了。我們家規可是寫了,不忠不義背主之仆,可任意處置。我若是想,廢了他的手都行,如今不過是替他修了幾枚指甲,姐姐用得着這麼大反應嗎?”
“你也說了,作奸犯科之人才該遭受懲罰。春旺他自小便生在江府中,品性良純,人人皆知。何以無故對他用此等酷刑?”江意晚眼神冰冷地盯着江念歡質問道。
“你們都閉嘴,聽春旺說。”江禦無意聽二女拉扯,呵斥一聲,望向春旺,“二小姐說在你身上找到了大小姐的珠钗,你昨夜是否與大小姐在一起?你們到底有何關系?”
春旺艱難地擡起眼皮,旋即竟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以頭用力地磕向地面,哭哭啼啼地喊道:“老爺,小人知錯了!小人不該觊觎大小姐!求求老爺饒小人一條賤命!昨夜大小姐離席之後,便是來尋奴才,說其實嫁給将軍本是被迫,她實際上中意的乃是小人,這才趁回門之時偷偷與小人相會。大小姐還說,她自知此生已與小人無緣,便留下這枚珠钗給小人聊以慰藉,希望小人能夠永遠記得她。然後,大小姐又問我,能不能抱抱她……然後……然後的事小人不敢說了……”
“江意晚,你有何話好說!”江禦此時喊她已是連名帶姓,恨不得立馬同這壞了家族顔面的女兒劃清界限。
“春旺你……”江意晚氣極反笑,一時失語。她又聯想到,春旺此時應是如當日劉嬷嬷一般被人脅迫,故而強行平複了一下心情,冷靜道:“父親,春旺此言應當是屈打成招,不足為信。我昨夜并未見過春旺,絕無可能送他什麼定情信物。”
江念歡仰頭輕笑,雖是陽光明媚,落在有些人眼中卻隻剩礙眼:“姐姐,你在這兜兜轉轉說了半天,硬是絕口不提昨夜去了哪裡。你若是覺得春旺在瞎說,不如便同大家分享一下你昨夜的行程,都說明白了,不就解開誤會啦?”
江意晚絲毫不慌,隻是擡頭望向穩坐中央的江禦,目光靜谧,緩緩開口:“父親,女兒本不願提起昨夜之事,惹父親厭煩。但事到如今,女兒不得不說了。父親可還記得昨日是初幾?”
“是初幾與你徹夜不歸又有何關系!”江禦滿眼不耐煩,嫌惡地偏過頭,卻在思考片刻後忽然神情變得僵硬,不确定地望向身旁的王暗雪問道,“昨日……是初四?”
王暗雪低垂着視線,點了點頭:“是,老爺。昨日正是初四。”
“父親可還記得,當年對母親的承諾?”江意晚滿面冷清,“母親病重,自知無力回天,最後時日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十月初四,母親病逝那日,父親因公務繁忙,甚至未能見上母親最後一面。後來葬儀上,父親您在母親靈位前立下誓言,每月初四,你定會前來探望她。如今十一年過去了,父親您忘了也很正常……”
“可我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