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太慘烈了,正道沒想到魔教餘孽有這麼大本事,損傷慘重,魔教那群歪瓜裂棗更不用提,殘肢鮮血從門口的樹林一路潑灑到魔教正廳,後來血紅的樹林改名安樂鄉,魔教正廳正式命名為良雌堂。
以少勝多的戰役聽起來潇灑,實際有血性的人全部戰死,剩下被保護的人胸中有再大的激憤也是無能為力。
高長生本想這麼算了,他性格綿軟随和,往壞了說就是懦弱,這輩子也沒拿過什麼大注意。但再溫順的兔子也有不能碰之處,看着面容與夫人類似的兒子,實在忘不了夫人慘死的場景,于是大哭一場,徹底褪去往日優柔,一門心思報仇。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痛苦和羞辱隻要忍受就可以,抱負和理想卻是窮思竭慮也不一定能實現。
高長生與許高背負着仇恨,忍着羞辱,接受了同盟會諸多不平等條約,才保住魔教本就苟延殘喘的命。
原本的頂梁柱和庇護者死了,高長生不得不站出來撐起天地,曠日持久地努力,終于把魔教從“苟延殘喘”拯救到“半死不活”。
……
林疏月和溫景恪不是來打聽魔教慘烈悲壯史的,再者說,那客棧門口還有許高的題字,一看就對魔教教主迷戀狂熱,說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度?
但閑着也是閑着,最後林疏月和溫景恪連許高初一十五喜歡喝桂花酒,逢雙日子喜歡穿灰亵褲都打聽清楚了,對于魔教有多少人馬、有多少高手依舊一知半解。可見此地民衆對于魔教的擁簇很真情實感。
因為許良雌夫妻前半生到處與人為善,許良雌本人又尤其擅長賺錢,時不時路過哪都能撿幾個野崽子養,她一死,不少人投桃報李,不顧生死也要加入魔教。
見溫景恪被沉瀾州流傳與玉京州截然不同“事實”震得發懵,林疏月臉上帶着笑:“尊長,你信這些嗎?”
溫景恪回神,對面女孩唇角微彎,像是心思沉穩堅定,沒将這些傳言放在心上。
他靜默一會,才道:“我不知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不是親曆者誰能确定自己知道的是真相,即便是親身經曆,不還有一句“隻緣身在此山中”麼?
“一群魔教愚民胡說八道罷了。”林疏月手指托着下巴,這回笑得帶了幾分真心實意,“同盟會的尊長不都是這麼說的?”
溫景恪見她面前茶碗空了,順手倒滿,随口道:“我在同盟會這些時日,也看了一些過去的事。同盟會不會主動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牽一發而動全身,何況同盟會積威甚重,他們想做什麼,早就不必親自動手,有數不盡的人原因為之效勞。
他不是愛背後道人長短的性格,一時心神恍惚吐露一星半點,回過神來立時閉上嘴。
林疏月也不多問,手指捏住茶杯,端起來慢條斯理喝了。
一時間,溫景恪心緒複雜,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和林疏月這麼心平氣和坐在一處。
“笃!”
一聲輕響,瓷碗碰到破木桌,林疏月起身,面上和氣,但不欲多談:“尊長,好好休息,晚上才有精力夜探魍魉堂。”
?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
林疏月帶着溫景恪在魍魉堂後門樹上蹲了一會,觀察得差不多,就趁他們換班摸了進去。
巡邏之人無知無覺,林疏月和溫景恪不動聲色跟在隊尾,穿過三五個劍陣、五六個毒陣、六七個普通陷阱,終于抵達魍魉堂書房——傳說藏匿機密的要地。
裡面沒人,堂主應該已經睡了,門口守衛被溫景恪放到,然後他便翻身入内,查閱堂主的書信往來。
若是魔教有令對同盟會做什麼,魍魉堂應該會先收到指令。
林疏月正在守門,見溫景恪翻閱完畢,又把信件放回原位,低聲問他:“尊長,不帶走嗎?”
“咔嚓”一聲,溫景恪關上抽屜,皺眉搖頭,像是心裡有數,“不必,免得打草驚蛇。”
他們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連一片葉子也沒碰掉。
要不是一路上碰到不少巡邏隊,簡直讓人懷疑魍魉堂之人是不是都死了。
還剩最後一堵牆他們便可以離開魍魉堂,魔教布置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溫景恪覺得一路順利地不可思議。
林疏月對魍魉堂的布局和換崗規律,是不是太熟悉了些......
他随意扭頭,卻看樹影晃動間,一個高大的身形閑庭信步,往裡面走,看身形有點像之前在武林大會搗亂的崔嵬。
溫景恪眉心一跳——他怎麼會在這?
不等他多想,就聽見背後女聲幽幽開口:“溫尊長,怎麼了?”
“我……”溫景恪眉頭尚未舒展,正要回頭,就感到女子手掌輕飄飄印在他後心,緊接着磅礴内力沖撞進他的身體。
溫景恪毫無防備,顧不上驚愕,胸腹便翻騰起來,氣海一滞,一口鮮血噴出,再提不起半分力氣,随後身體不受控制一頭栽下,恍惚間崔嵬似乎正看着他們這個方向。
——難道今天的一切都是陷阱?
這念頭在溫景恪頭腦飛速閃過,緊接着,便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