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總部無間崖。
雖然武林大會事故接連發生,但大司事左之華恪盡職守,在魔教總部山下依舊守衛森嚴,确保一個魔教蚊子都飛不出來。為此,隻是“回老家”的崔嵬和林疏月多番僞裝,變換身份,又叫了接應,才終于混上山。
崔嵬到了自己家,周身更放松幾分,晃悠幾圈,終于在魔教正廳良雌堂找到教主。
教主是個濃眉大眼的中青年,長相不多出衆,氣質還算老實,隻是臉上帶着沉沉暮氣,看着精神頭不太好。
許高他爹剛死,雖然沒有舉辦葬禮,但他穿得很樸素。
他剛還在恭喜爹終于和娘團聚,是以聽完崔嵬禀報,心裡很是平靜。
魔教人不少,但此時此刻,良雌堂周圍都沒什麼人,周遭意外地靜寂。
“這樣,我知道了。”許高總覺得哪裡不對,打量了一圈,終于發現了,疑惑問道:“聖女呢?”
在同盟會一時意氣阻止魔教好事也就罷了,竟輕狂到連請罪都不來了嗎?
許高一時有點懷疑自己身為魔教教主的威嚴,仔細想了,又發現自己也沒什麼威嚴,于是隻能對着崔嵬長籲短歎。
崔嵬知道許高對良雌聖女一向寬容,适時答道:“聖女主動去試藥室領罰了,葉長老手下的藥人總是生不如死,不過聖女身為葉長老徒弟,葉長老手下留情也說不定。教主要屬下去敲打一番嗎?”
不錯,林疏月從來不曾拜過什麼血魔堂的血魔老祖,那不過是教主送給聖女,讓聖女重回正道的投名狀罷了。
林疏月真正的師父,是曆經三朝的魔教元老,俗名試藥室,大名——玉函堂堂主兼長老葉白圭。
共事多年,許高對葉白圭脾性很是了解,他搖搖頭:“……不必。葉長老鐵面無私,疏月也是……太執拗了。女人執拗,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這樣說着,他還囑咐崔嵬記得給林疏月送傷藥。
作為許高竹馬,崔嵬習慣了教主一切合乎常理與不合常理的命令,他又掏了掏許高留在桌上的盒子,拿出一粒丹藥——砺能丹。迄今為止,崔嵬已經吃過三顆。
許高坐在符合魔教氣質的玄黑寶座上,平靜無波注視崔嵬的眼睛,支頭陳述:“砺能丹從未有過武學天才服用,葉長老的藥人最多也隻吃過三顆。對比尋常人,你的經脈本就内力充沛,再吃下第四顆,你可能變成能和各派老頭子一戰的絕頂高手,天下再無敵手,也可能爆體而亡,你敢吃嗎?”
這話崔嵬聽過很多遍了,他随手扔進嘴裡,當糖豆似的嚼了,瘦削的臉頰被藥丸高高頂起,漫不經心回應:“夫人救了我的命,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有什麼不敢的?再者說,我已經感覺到經脈衰竭,不吃也是死。”
魔教多年内憂外患,這是許高身邊最後也是唯一一個知心人。
許高歎了口氣,臉色更差:“母親做任何事向來不求回報,是我和父親放不下,要是母親知道我們所作所為,估計會怨恨我們。”
雖然這樣說,但毫無悔意。他忘不了當年許良雌身中數刀,萬箭穿心,硬生生拖着不敢死,等到高長生等人回來才力竭而亡的樣子。
當時許良雌握着他的手,依舊溫和幹練,眉間不染戾氣,她氣若遊絲,給自己的孩子留下最後一句話:“阿娘對不住你,看不到你長大了......别、别怪任何人,你要睜開眼,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這個世界,去走、去走自己的路……”
她不是以德報怨的人,但事已至此,更不想讓仇恨主宰她的孩子的一生,她的孩子才隻有七歲,未來還那麼長......
許良雌沒有給高長生留話,多年夫妻,相知相守,一切盡在不言中。
于是她隻對他笑了笑,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是她僅能留給她塵世間放不下的牽挂的唯一東西。
後來,高長生接任教主之位,溫吞老好人變得堅硬嚴肅,代表魔教受降,他受魔道白道雙方唾罵,每年還得低聲下氣賠償同盟會銀錢,活得人不如狗。
許良雌以為丈夫懂,會拉住孩子,但是妻子沐血笑亡的樣子印在了這個男人心裡,他對兒子說:“我忘不了你娘臨終時的模樣,那是我餘生的噩夢。”
老實的男人尤其擅長隐忍,他一邊示弱,一邊暗中謀劃,籠絡高手報仇伺機複仇。
高長生和許高想的一樣,個人死活無所謂,但是任由魔教就這樣被削弱直到消失,戰死的許良雌又算什麼呢?
她至少應該死後風光一下,做個聖母或者慈悲夫人吧......
高長生忍氣吞聲一輩子,攢下的家底都留給許高了,現在許高背負的是兩個人,也是全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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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函堂一片和諧。
“鐵面無私”的葉長老正在配藥,肥嘟嘟亂扭的毒蟲、顔色豔麗到夢幻的長蛇、劇毒的幹屍手指……各種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毒物流水似的落入紫金甕。
傳說中玉函堂葉長老唯一的關門弟子身上骨頭還沒長好,真實版“支離破碎”躺在白□□底的白玉床上,眼神空洞,直勾勾盯着葉白圭棱角分明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