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渡不語。
他看着面前的薄粥,想起昨夜在湖底見到的一切,遂言:“盧員外的夢症,我能治。”
唐渡話音一落,盧笙即刻打起了精神。
莫娘驚喜一瞬,又很快斂了表情,下意識去捏手中的帕子。
婁弦将莫娘的動作看在眼裡,開口道:“可否與員外夫人聊聊?”
“我?”莫娘感到詫異。
對上婁弦探究的眼神,莫娘又松了帕子,強撐着笑:“自然。”
婁弦起身朝外走去:“我們去外邊聊。”
莫娘看了眼盧笙。
盧笙搭上莫娘的手,不解道:“為何要出去聊?”
婁弦笑:“女子間的悄悄話,盧員外也要聽?”
盧笙一時語塞,可抓着莫娘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莫娘歎了口氣,将手從盧笙處抽離,拍了拍他的手背寬慰:“你的夢症要緊。”
她又看向唐渡,欲言又止,最後隻低聲說:“麻煩唐道長了。”
唐渡點頭,莫娘跟婁弦走了出去。
待離前院遠些,婁弦停了腳步,靠在回廊牆上,側眼看着莫娘。
“莫娘?”婁弦開口,“我該這麼稱呼你嗎?”
婁弦的語氣帶着戲谑,可莫娘并不惱,反而輕笑出聲。
這大概是三年來,最輕松的一日。
莫娘緊繃的肩忽然松弛下來,同婁弦靠在一處。
她嘴角挂着笑,那抹淚痣生動鮮活。
“你們都看見了?”
婁弦看她如釋重負的模樣,頓時來了興趣:“你似乎,是在等人發現你的秘密?”
莫娘斂了笑,轉而一副沉重懊悔之情。
“既想,又不想。”她垂頭,掩蓋了神緒,“是我對不住她,也對不住盧笙。”
婁弦嘴角抹起嘲諷之意,涼涼道:“盧笙?”
“你也配?”
婁弦的諷刺如一把利刃刺進莫娘心中,她面色微微一滞,自嘲道:“也是,我不配的。”
婁弦不再言語,看着遠處那株臘梅。
“盧笙知道麼?”
宛若碰到禁忌,莫娘突然抓住婁弦的胳膊,語态激動:“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
“夫人!員外落水了!”
丫鬟慌張的從回廊處跑來。
莫娘紅着眼眶,抓着婁弦的手霎時一緊,神色複雜看着婁弦。
善惡有報,因果輪回。
該來的總歸會來的。
盧笙被唐渡從湖中拽起。
他渾身都濕透了,風一吹冰冷刺骨,哆哆嗦嗦打着寒顫。
莫娘着急忙慌從遠處跑來,見盧笙狼狽的模樣,趕忙喚下人去拿衣裳。
她顫抖着手擦拭盧笙臉上的湖水,盧笙似受了驚吓,看到莫娘那張臉後驚呼連連。
“莫娘!莫娘!不!不!你不是莫娘!”
他驚退連連,痛苦捂住腦袋:“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夢!是夢境!我在做夢!”
落水那一瞬,盧笙沉入水底,他不會遊水,拼命掙紮。
驚慌間似有什麼東西纏住了他,将他拽往湖底。
他胡亂去撥,那東西越撥越多,細細長長纏住了他。
黑藻般的頭發在湖中浮動,盧笙瞪大雙眼,驚恐萬分的盯着芙蕖根處。
那頭發分明是從芙蕖根處長出來的!
盧笙胡亂掙紮,芙蕖根處忽然松動,纏在他身上的頭發撥動淤泥,似有什麼東西被帶了出來。
細密頭發裹湧出,駭然出現一張臉!
那是莫娘的臉!
湖水灌湧,盧笙就快窒息,慌亂間一雙手撈住了他。
他呼出水面,大口喘着氣,涼風一吹,盧笙瞬間清醒過來。
湖底一張臉,岸上一張臉,盧笙驚吓過度仰頭暈了過去。
下人不知發生了什麼,手忙腳亂将人往屋子裡擡。
莫娘疾步跟上去,卻被人攔了下來。
“将人從湖裡帶出來。”婁弦冷聲命道。
莫娘驚魂未定。
她走到湖池邊,掌心對着湖面,湖面瞬間泛起漣漪,一道青光刷過,原本婷婷的芙蕖瞬間枯萎。
湖中央泛起漩渦,渦口越來越大,一女子的身體從漩渦口顯現。
她穿着一件喜袍,面帶紅妝,眼下一滴淚痣安靜平和。
這是真正的莫娘,盧笙原本的妻子。
唐渡面色微動,不知在思索什麼。
婁弦走到真正的莫娘身側,伸手探息,冷硬命道:“如何叫她醒來?”
莫娘,不,該叫苋荷。
她拿起地上一枚利石,劃破掌心,血液順着掌心流下,滴入莫娘嘴中。
苋荷臉色有些發白,她緩慢啟唇,猶豫道:“我能去看看他嗎?”
“不準”二字還未從婁弦嘴裡蹦出,唐渡先叫她離開了。
婁弦不滿:“她又不是盧笙真正的妻子,怎麼着也不該她去看吧。”
唐渡看着地上雙目緊閉的女子,神色有些複雜:“先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