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深處，聖光如水般流淌。

伊塞亞跪伏在神座前，額頭輕觸手背，淺金色的長發垂落在地。餘光裡，他能看到路西菲爾同樣恭敬地行禮，華麗的長袍拖墜下來，就落在他手邊的地面上。

“路西菲爾。”神座上的雅威開口，聲音空靈而遙遠，“你先出去。”

伊塞亞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路西菲爾擡起頭，風青色的眼眸閃過一絲遲疑，“父神？”

“出去吧。”

雅威的聲音依舊平靜，卻不容置疑。

路西菲爾沉默片刻，最終站起身。他經過伊塞亞身邊時，指尖輕輕擦過對方的手背，像是一個無聲的安撫，随後轉身離去。神殿的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沉重的悶響。

現在，殿内隻剩下伊塞亞與神明。

空氣中彌漫着壓抑的寂靜，伊塞亞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他不敢擡頭，粉色眼眸死死盯着地面倒映的聖光。

“伊塞亞。”

雅威的聲音忽然近在咫尺。伊塞亞猛地擡頭，發現神明不知何時已站在他面前，金色的長發垂落，幾乎要觸及他的肩膀。那雙湛藍的眼眸深邃如淵，仿佛能看透一切僞裝。

“你很緊張。”雅威伸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上，動作很輕的揉了揉，“怕我？”

伊塞亞下意識屏住呼吸，“任何天使面對造物主都會敬畏。”

雅威注視着他，忽然輕歎一聲。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刺入心髒。

伊塞亞瞳孔驟縮，腦中警鈴大作——

父神知道什麼？知道他是誰？還是僅僅在試探？

“父神，您說笑了。”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從前未曾有幸面見您。”

雅威的手指從伊塞亞發間滑落，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最後停在他心口的位置。那裡空蕩蕩的，本該跳動的心核早已被挖走，隻餘下一道猙獰的傷痕。

“這裡空蕩蕩的，疼嗎？”

神明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伊塞亞苦苦維持的僞裝。

伊塞亞渾身僵硬，幾乎要控制不住後退的沖動。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聲音卻竭力維持平靜。

“父神，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雅威垂眸看着他，湛藍的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轉。

“米迦勒，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驚雷劈下。

伊塞亞猛地擡頭，粉色眼眸中掀起滔天巨浪。二十萬年的僞裝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很驚訝？”雅威收回手，神袍在聖光中泛起漣漪，“從你重回天堂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是你。”

一片死寂。

伊塞亞——不，此刻應該稱他為米迦勒——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您當年為何······”他的嗓音嘶啞得可怕，“為何眼睜睜看着路西菲爾殺我？！”

他不相信在路西菲爾對他動手的時候，神座上的雅威真的會一無所知。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回蕩在空曠的神殿中。伊塞亞渾身發抖，粉色眼眸漸漸染上赤紅，鮮血幾乎要順着他的眼眶滴落。

雅威沉默片刻，神明的面容在聖光中顯得模糊不清。

“那時的我，無力改變既定的命運。”

“命運？”伊塞亞冷笑，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我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挖走心核，被封印在虛無之地二十萬年——”

“父神，這就是您所謂的命運？”

“當年我的确沒有辦法。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如此，米迦勒。”

“但現在不同。”雅威俯身，垂眸看着他曾經最寵愛的孩子，如今一身傷的跪在他面前，“我可以幫你。”

伊塞亞忽然笑了，“幫我？即使我想殺了路西菲爾也沒關系嗎？”

神殿内的聖光驟然暗了一瞬。

雅威靜靜注視着他，最終點頭。

“可以。”

這個回答讓伊塞亞徹底怔住。他本以為神明會震怒，會斥責，卻沒想到會得到如此幹脆的允諾。

“為什麼？”他聲音發顫，“他不是您最寵愛的晨星嗎？”

伊塞亞一直以為，在他的父神眼裡，光耀晨星是他最完美的傑作，甚至可以為了路西菲爾，對他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他消失後毫不猶豫的封路西菲爾為副君。

雅威轉身走向神座，金色的長發在身後流淌。

“你們本就是一魂雙生。”神明的背影在聖光中顯得虛無缥缈，“若你要他死，那便是命運使然。”

伊塞亞跪坐在地，眼底第一次透露出空無一物的茫然。

“我要拿回我的心核。”他最終說道，聲音恢複了平靜，“我還想要天國副君之位。”

雅威坐在神座上，輕輕搖頭。

“我說過，會幫你。”神明擡手，一縷金光沒入伊塞亞的眉心，“這道神力能暫時壓制你體内的封印，讓你在需要時可以使用你的火焰聖劍，不用擔心封印的崩裂。”

“但你想要天國副君之位，隻能你自己去争取。”

伊塞亞閉眼，忽然單膝跪地，向神明行了一個最鄭重的禮節，“多謝父神。”

當他擡起頭時，粉色眼眸已恢複如常，仿佛方才的崩潰從未發生。

他還是那個伊塞亞。

神殿大門緩緩開啟，路西菲爾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伊塞亞站起身，将寶石藏入袖中，臉上重新挂上了熟悉的笑容。

“久等了，殿下。”天使語調輕快，走向門口時，指尖不經意般擦過路西菲爾的掌心。

背後的神殿中，神明注視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緩緩合上了眼睛。創世之書再一次出現，上面浮現出一行文字：

【您終究還是選擇了犧牲晨星】

雅威撫過書頁，聲音輕得仿佛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