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将晨星宮的花園籠罩在一片柔和的銀輝中。

伊塞亞眯着眼，夜風把他的長發吹的有些亂，他索性解開自己的發帶，把滿頭的長發散下來。

花園裡，盛開的晨星花在夜色中輕輕搖曳，淡黃色的花瓣并不大，顔色卻很亮，就像名字那般，像是漫天的星辰都灑進了這片花園。

伊塞亞深吸一口氣，并不濃厚的花香鑽進他的鼻腔。

“果然還是這裡安靜啊······”

伊塞亞自言自語道。

天使從儲物袋中取出那一束德克薩斯，指尖輕撫過花瓣邊緣。月光下，赤金色的花瓣流轉着奇異的光暈，邊緣的血紅紋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泛着一股伊塞亞說不出來的色彩。

傳說中用神靈的鮮血澆灌成的花朵，果真有着配得上來曆的美貌。

遠處是一座白色的亭子。

伊塞亞的目光穿過搖曳的花叢，落在那座亭子上。月光為它鍍上一層銀邊，在夜色中宛如一座小小的神殿。

他揉了揉有些發軟的膝蓋——看來今晚的酒确實喝得有點多了，決定去那裡坐會兒醒醒酒再回去。

随着腳步漸近，亭子的輪廓在視野中愈發清晰。就在他即将踏上台階的刹那，一道修長的身影映入眼簾。伊塞亞的腳步猛地頓住，呼吸随之一滞。

路西菲爾背對着他站在亭中，沒有用發帶打理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月光下流轉着金銀交錯的光暈。他披着一件銀白色的長袍，衣擺處繡着細密的星辰紋樣。亭子四周垂落的白色紗幔在他身後飄蕩，恍若天使展開的羽翼。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路西菲爾緩緩轉身。

風青色的眼眸在月色中如同兩泓深潭，倒映着伊塞亞呆立的身影。伊塞亞甚至能夠想象得到他現在臉上木然的表情。

“站在那裡做什麼？”路西菲爾的聲音幾乎淹沒在夜風裡，卻清晰地傳入伊塞亞耳中，“過來吧。”

伊塞亞垂了垂眼睛，邁開腳步，卻因為酒意未消而微微踉跄了一下。路西菲爾的目光落在他泛紅的臉頰上，眼中神色略頓。

“今晚又喝多了？”當天使走近時，路西菲爾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路西菲爾的體溫隔着布料傳到他的身體裡，讓伊塞亞的心跳漏了半拍。

“就喝了幾杯。”伊塞亞低聲回答，不着痕迹的掙開那隻手，站到路西菲爾身側。兩個天使之間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顯得疏遠，又不會太過親密。

沉默在月色中蔓延。

“很喜歡這朵花？”路西菲爾的聲音忽然打破沉默，目光落在伊塞亞手中的德克薩斯上。

伊塞亞輕輕點頭。

“為什麼？”路西菲爾看着他，風青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深邃如海。

伊塞亞握着那束花的手微微收緊。

他想起第一次在鈴蘭宮見到德克薩斯的情景。

那朵被封印在水晶匣中的金色玫瑰，邊緣跳動的血色紋路，有着令人心悸的美麗。當時他站在梅丹佐的書架前，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

這花隻有路西菲爾才配得上。

“因為，”伊塞亞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想送給您。”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這個念頭藏在心底太久，久到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直到此刻，在這個月色如水的夜晚，在這個隻有他們兩個天使的亭子裡，才終于浮出水面。

路西菲爾的目光微微閃動。他伸手接過那束花，卻沒有放過伊塞亞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知道德克薩斯代表什麼嗎？”他輕聲問。

伊塞亞擡起眼，粉色眼眸中映着路西菲爾完美的輪廓。

“知道，”他擡起頭，眸色中唯有平靜，“它的花語是——”

“等待愛情。”

夜風突然靜止了。

路西菲爾向前邁了一步，他低下頭，完美無瑕的面容在伊塞亞的視野裡放大，風青色的眼眸深邃如星空。

“伊塞亞，”他喚他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溫柔，“我不想再和你做情人了。”

伊塞亞的心猛地一沉，面色控制不住的慘白。

“我要做你的戀人。”路西菲爾卻繼續道，擡手撫上了他的臉龐，“你唯一的，永遠的伴侶。”

下一刻，路西菲爾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來得自然而熾熱。伊塞亞閉上眼，感受着路西菲爾的唇瓣覆上自己的。那觸感比他想象中還要柔軟，帶着月光般的涼意。

夜風重新流動起來，帶着花園裡晨星花的芬芳。伊塞亞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在路西菲爾的唇離開時下意識追了上去，又在半途生生停住。

他的手下意識的揪住了路西菲爾的衣襟，将那華貴的衣料都攥出細碎的褶皺。

“您，”他的聲音帶着顫抖，粉色眼眸中盈滿複雜的情緒，“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路西菲爾的手指滑入他的發間，将他摟得更緊了些，聖光色的長發與淺金的發絲在月光下交織。

“再清楚不過。”他的手指輕輕撫過伊塞亞泛紅的眼尾，那裡還殘留着一抹未幹的濕意。

伊塞亞閉上了眼睛。這個吻太過溫柔，溫柔得讓他眼眶發熱。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滑過他的每一寸肌膚，帶着小心翼翼的珍視，就像對待易碎的琉璃盞一樣。

“睜開眼，伊塞亞。”路西菲爾低聲誘哄，呼吸拂過他濕潤的睫毛，伊塞亞能夠感受到那種細微的觸感，“看看我。”

伊塞亞緩緩掀起眼簾，粉色眼眸中漾着未散的水霧。路西菲爾的風青色瞳孔近在咫尺，他能在其中清晰看見自己泛紅的臉頰和微微張開的唇。

這個認知讓他耳尖發燙，天使下意識想後退，卻被攬在腰際的手臂禁锢在原地。

“怕什麼？”路西菲爾用鼻尖輕蹭他的鼻子，繼續加深了那個吻，“明明是你先表白的。”

伊塞亞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确實無法否認——

那句“等待愛情”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

伊塞亞的手被路西菲爾扣住，火天使那原本偏高的體溫在此刻卻是一片冰涼。他恨自己的軟弱——

明明應該推開這個懷抱，用最惡毒的語言撕碎這份虛僞的溫柔。二十萬年前被剝離心核的痛楚仍在靈魂深處叫嚣，虛無之地的寒風仿佛又一次穿透骨髓。

為什麼不動手？他在心底質問自己。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可他的手臂卻違背意志地環住了路西菲爾的腰。他撲進路西菲爾的懷裡，與他十指相扣，又緊緊的抱住他。

這個動作讓他胃部絞痛，仿佛背叛了那個在黑暗中哀嚎的自己。曾經的記憶在腦内翻湧——

路西菲爾手持晨星劍，聖光色的長發被虛無之地的狂風吹散，那雙風青色的眼睛裡沒有半分憐憫。

自上而下俯視着他，随即毫不猶豫的把手中的劍插進他的胸口，挖出了心核。

伊塞亞的睫毛在劇烈顫抖，在路西菲爾看不見的角度，那雙粉色的眼眸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恨意在最深的地方扭曲。可當對方的手掌撫上他的身體時，他竟可恥地顫栗起來。

這份體溫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他的恨意都變得支離破碎。

他在騙你——都是假的——

他咬住下唇，一直到嘗到鐵鏽味，試圖用疼痛喚醒理智。但路西菲爾的吐息拂過他的耳際時，那些精心構築的防線又再一次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