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他們來到一家隐蔽的酒館。

酒館建在一朵漂浮的雲上，門口挂着兩盞燈籠。米迦勒顯然是這裡的常客，熟門熟路地帶着拉格裡來到角落最安靜的位置。

“老闆！老規矩！”米迦勒朝櫃台喊道，然後對着拉格裡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這裡的酒絕對是是全天堂最好的，連薩麥爾都偷偷來買過。”

聽到薩麥爾的名字，拉格裡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上次在現實裡和伊塞亞去酒館時撞見别西蔔和薩麥爾的記憶還曆曆在目，哪怕隔了上千年，回想起來都是拉格裡的陰影。

程度之深，甚至已經帶到了夢境裡。

“怎麼了？”米迦勒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常，“你臉色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拉格裡勉強笑了笑，“沒什麼，就是想到上次——”他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住，方才意識到，他口裡的“上次”對米迦勒來說根本還沒發生。

幸好米迦勒誤解了他的意思，很自然的在他自己的記憶裡找到了那個所謂的“上次”。

“啊！你是說上次我們和路西菲爾一起喝酒那次？”他做了個鬼臉，笑嘻嘻的，“别擔心，今天隻有我們兩個。”

酒很快送了上來，盛在晶瑩剔透的水晶杯中，散發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米迦勒舉杯輕抿一口，滿足地眯起眼睛。

拉格裡看着這樣的米迦勒，胸口卻泛起一陣酸澀的疼痛。他知道這個美好的夢境終将結束，知道眼前的米迦勒終将經曆背叛與痛苦，變成現在的伊塞亞。

而他，無論是作為拉斐爾還是拉格裡，都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發什麼呆呢？”米迦勒用酒杯輕輕碰了碰他的，“快嘗嘗，涼了就不好喝了。”

天使仰頭灌下一大口酒，金色的酒液順着他白皙的脖頸滑落，在領口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他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嘴，紅發在燈光下跳躍着火焰般的光澤。

“說到上次喝酒，”米迦勒湊近拉格裡，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路西菲爾那個混蛋，明明說好隻是小酌，結果他居然用聖光淨化術作弊！”

拉格裡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緊。

“那家夥仗着自己有聖光護體，千杯不醉！”米迦勒氣鼓鼓地拍了下桌子，震得酒杯裡的液體輕輕晃動，“他故意灌我酒，害得最後我隻能讓梅丹佐送我回去。”

說到這裡，米迦勒的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耳尖泛起一股可疑的紅色。他低頭玩弄着手上的酒杯，聲音含混不清。

“第二天醒來渾身都疼······那家夥絕對是故意的，趁着我睡着，還打我！”

拉格裡的瞳孔猛地收縮。

一個驚人的猜測在他腦海中炸開——

梅丹佐對米迦勒的心思，難道從二十萬年前就開始了？

已經模糊不清的記憶在夢境裡卻突然清晰了幾分。他突然想起二十萬年前的某個清晨，自己去找米迦勒商議公務時，确實看到過梅丹佐從米迦勒的寝殿走出來。

當時那位翡翠色眼眸的天使長發微亂，領口敞開着，看到他時，還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拉斐爾？”米迦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今天怎麼老是走神？”

拉格裡猛地回神，發現米迦勒正歪着頭看他，藍眼睛裡盛滿困惑。那張與伊塞亞有七分相似，卻又更加成熟的臉上還帶着酒後的紅暈，看起來純真又誘人。

“我——”拉格裡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就剛剛想，梅丹佐——”

“你說梅塔啊，”米迦勒這個時候似乎已經喝的有點多了，帶着幾分醉意迷迷糊糊的湊近，“拉斐爾，我懷疑梅丹佐喜歡我。”

拉格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總是找各種理由來我宮殿，”米迦勒的聲音越來越小，“還經常喜歡摸我的翅膀······”

拉格裡手中的酒杯差點滑落。天使的翅膀是最敏感的部位，除非是最親密的關系，否則絕不會允許他人觸碰。而梅丹佐竟然——

他們之間，那麼早的嗎？

“那你，”拉格裡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可怕，“喜歡他嗎？”

米迦勒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來，“開什麼玩笑！”他手裡的酒杯搖晃着，金色的液體險些灑了出來，“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啦才和你說的！”

酒館略有昏黃的燈光下，米迦勒的一頭紅發像是燃燒的火焰，卻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拉格裡清清楚楚的看見他藍寶石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有時候我會想，”火天使的聲音低了下去，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如果路西也能像他那樣直白。”

他沒有說完，但拉格裡猜到了他想說的話。

米迦勒想說，他應該會很開心。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的刺進了拉格裡的心髒。

因為他知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