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之後,固定在一個個小座位上的躁動因子根本按捺不住,哄地一下亂了套。
其實這個課間柳宸沒打算做什麼事,她本想随便去外面走廊透口氣的,卻沒想到,在剛剛準備起身的時候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老師剛剛提的那道題你是提前背過嗎?”王芮走了過來,很自然地坐在了柳宸前面一排空出來的位置上,“你期末考準備得好充分啊,我都沒注意過書上這個地方。”
“沒,我也沒怎麼看,就是剛才臨時背的,”柳宸收回已經邁出課桌下方的雙腿,重新坐正,面對着王芮跟她聊天,“我站起來之前都還不确定自己能背下來。”
王芮好像更震驚了,但這種震驚來得快去得也很快。
“啊,那你好厲害啊,我就不行,”她歎了口氣,以一種極其客觀冷靜的态度分析道,“我感覺我是那種非得重複很多遍才能記住什麼的人。”
柳宸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她不太明白王芮為什麼要說這個。
王芮繼續說道:“我要是有你這種天賦就好了。”
她說話的時候還隐隐帶着一種類似哀歎命運不公的憤懑。
“沒有沒有,”柳宸尴尬道,“我哪有什麼天賦啊。”
像剛才一樣,王芮并不怎麼理會柳宸的反應。在她眼裡,柳宸這種故作謙虛有些虛僞,甚至有點惹人厭。
“我……”王芮剛要繼續跟柳宸聊天,卻在冒出第一個字之後就被人打斷了。
這個人是向澤。
向澤下課之後一般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要麼趴着睡覺,要麼就隻是發發呆、看看窗外,除了一些必須要去室外的活動,他是能不動彈就不動彈的那種類型。
剛剛思品課下課之後,他就一直留在座位上突擊記憶上課時沒背下來的内容。他不愛上課、不愛寫作業、當然也更不可能喜歡罰抄,隻能争取糊弄過去老師那一關了事。
偏偏同桌這裡聊起了天,還越聊越沒有盡頭的意思。
起先他想着,忍忍就算了吧,但是聽着聽着就越聽越煩,本來被老師提問到就夠倒黴的了,這邊的學霸又炫耀起來了,互相吹捧,虛僞的要命。
做點什麼提醒一下吧,他想要發點脾氣讓她們安靜一點好像也做不到,最後就一個人在心裡生悶氣。
看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不管背沒背好,向澤都得抓緊時間去老師辦公室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突然起身打斷了柳宸和王芮的對話。
他突然站起來的時候,臉色真的很不好看,像是煩透了柳宸二人在旁邊的叽叽喳喳,但是當他真的看到她們兩個人因為自己而不說話了,甚至都轉頭看向了自己,又覺得這麼做也太過莽撞了,搞得現在氣氛好尴尬。
啊,為什麼這麼糾結?我到底在擰巴個什麼勁兒?
“不好意思啊,”柳宸見向澤似乎很生氣,有些小心翼翼地說,“是我們說話打擾到你了嗎?”
向澤聽到柳宸的話變得更加無地自容,這,自己到底沒事生什麼氣啊?
仔細想了想,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亂成一團的心情,表情也越來越奇怪,索性心一橫,把壞人做到底,直接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不得不說,離開教室去往老師辦公室的路上,他覺得自己這反應真的也是沒誰了,八成要跟同桌結下仇,一句話不說直接走了可還行。
算了,還是先想想怎麼過去思品老師這一關吧。
“他一直這樣嗎?”向澤離開後,王芮一臉疑惑地問柳宸,“一句話都不說?”
“怎麼可能一句話都不說?”柳宸失笑,“可能我們剛才打擾到他了吧。”
“他有什麼天大的事可忙嗎?我們隻是課間正常音量在說話啊。”王芮一臉嫌棄。
“他剛剛上課沒答出來老師的提問,可能心情不太好吧。”柳宸說。
其實,柳宸沒說出口的是,她自己的音量大緻還算得上是正常偏小聲一點,王芮剛剛說話的聲音可一點都不算是正常音量。
“那他沒答出來是他自己沒本事啊,他沒事沖我們發什麼無名火啊?”王芮好像給自己越說越生氣了。
“算了算了,”柳宸覺得這話題如果再不收可就要走向不受控的方向了,“别說這個了,反正他已經走了。”
王芮也就沒再繼續抱怨。
她将話題一轉,試圖從對他的吐槽中在柳宸這裡找到一些共鳴:“他這麼孤僻,整天都哭喪着個臉,你跟他坐同桌不覺得膈應嗎?”
“他隻是不太愛說話而已,我膈應什麼啊?”柳宸回答得很自然。
“就是那種,”王芮以為柳宸沒懂自己的意思,繼續解釋道,“大家都快快樂樂地玩玩鬧鬧、打成一片,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偏偏這個時候,有個人就是不融入集體,一句話也不說,還拉着個臉,甚至有的時候跟他說話他都不理人的。”
柳宸越聽越耳熟,怎麼聽怎麼像是父母眼中的自己。
王芮見柳宸作思考狀,似乎是在認真消化自己剛剛的話,繼續說道:“如果這個人學習好吧,他也勉強算得上是個高冷學霸。他要是各個方面都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還整天一副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樣子,可不就讓人覺得,他是在裝模做樣的嘛?”
“啊這。”柳宸是真聽不下去了,連忙打斷她,這個邏輯的落點也真是夠跳躍的。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啊?”柳宸問。
王芮順着柳宸的話題回答着:“這很簡單啊,學習好的人把聊天的時間都用來埋頭學習了。學習不好的人是在幹嘛,每天玩、學不會、學不會也不問,最後成績出來了再埋怨老師,有什麼用啊?”
“呃,我剛剛想問的其實是,”柳宸聽到的答案和自己預期的完全不同,“你覺得一個内向、學習不好的人就一定是所謂沒有用的人嗎?”
“不是啊。”王芮沒預料到柳宸會突然轉移話題,問出來這麼個問題,她也沒怎麼多想,直接就回答了出來。
“那他隻是不太愛說話而已,我又有什麼理由要帶着有色眼鏡看他呢?”柳宸平靜地說。
這個時候,王芮才明白過來,她以為是在和柳宸面對面相談甚歡,其實哄鬧的氛圍中,物理距離上相鄰很近的兩人中間隔着層透明堅硬、極難打破的玻璃罩子。
當然,王芮并不覺得自己的觀點有什麼問題,恰恰相反,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才是這個年齡段中占少數掌握真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