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常很少仗勢欺人。”
溫淮言盯着内侍的眼睛,緩慢道:“這可是你逼我的。”
他扭頭,推了推低着頭跟在身後的裴珏,裴珏茫然擡頭,露出清潤的側臉。
溫淮言:“不認識我,我身後這位總你認識吧,陛下的外甥,裴珏裴都督。”
“他也落水了。”
溫淮言驕傲挺起胸膛:“我們一起落的水!”
什麼關系自然不必多說。
四舍五入就是過命的交情。
内侍有沒有領會這一層意思,溫淮言不知道,但内侍的臉肉眼可見的變了顔色,滿是驚慌,他順手把銀子塞回溫淮言懷裡,大喊:“快來人!”
“裴都督落水了,太醫呢?太醫!”
殿内刹時一陣兵荒馬亂。
慌亂中,溫淮言靠着共同落水的交情,蹭到裴珏的光,換了身幹淨衣服不說,還分到了兩條汗巾,一碗預防風寒的湯藥,和一個專屬火盆。
溫淮言捏着鼻子大口大口灌下湯藥,在火盆前細細炭烤,将頭發烤到半幹。
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梳發,一邊偏頭看向裴珏的方向。
皇親貴族和他的待遇自然截然不同,天差地别,青年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連一根發絲都看不到,用不着他關心。
溫淮言收回視線,随意梳了梳半幹的長發,要了顆蜜餞在嘴裡咬碎,踏出側殿,比起烤幹頭發,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一個小内侍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珏正反複向周遭的内侍重複“不必圍着我,這件事也不用告訴皇帝,免得大喜日子惹他擔心,今日結束後他會自己同皇帝解釋。”
一連重複幾遍,周遭的内侍才微微散開。
裴珏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一旁的小凳上,凳上隻放着一個燃燒的火盆,不見人影。
“溫淮言……呢?”
“誰?”
内侍們一臉茫然,其中一個内侍站出,小心翼翼的提問:“都督可是要找人?小人這就去尋。”
裴珏斂眸:“不必了。”
.
人有三急,忍不得。
溫淮言自己喝多了水,忍不住,他不信同樣喝多的李公公能忍住,回房間取了趟東西後,便狗狗祟祟埋伏在宮殿四周。
等了許久,終于等到腳步淩亂的李公公。
李公公解決完生理需求,想起同樣被自己解決的敵人溫淮言,心情大好——那内侍回報時可是說的清清楚楚,溫淮言掉池塘裡淹死了。
淹死好啊,查都查不出來。
他臉上笑意越發明顯,虛僞自語:“你放心,咱家一定會好好給你燒紙,讓你在地下過的安穩。”
“是嗎。”
話音剛落,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
“那你可要……多給我燒些。”
身後的聲音又輕又柔,帶着陰冷寒意,冷風從脖頸穿過,揉碎聲音,顯得像是在耳邊響起,令人無端發冷。
李公公身子僵硬,一動不敢動。
“你怎麼不回頭。”
那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就貼在身後,李公公可以感受到吐息帶來的涼氣。
“回頭看看我,是何等慘狀!”
聲音驟然尖細。
不、不會吧。
李公公雙腿打鼓,難不成溫淮言死後怨氣不消化成厲鬼向他索命?不可能,若人死後會化成厲鬼,他害了這麼多人,怎麼沒一個找他算賬的。
而且……而且,他一直都有吃齋念佛。
李公公顫顫巍巍回頭。
“啊、啊、啊……”
他尖叫聲卡在喉嚨裡,一張熟悉的,慘白的臉出現在他面前,那張臉沒有一絲血色,如同祭祀時燒的紙紮小人,也像街頭巷尾賣的面人。
唯一有顔色的,就是猩紅的唇。
溫淮言咧嘴一笑,塗過頭的白面胭脂如雪般往下紛紛掉落,落在李公公臉上,溫淮言連忙後退幾步,生怕被發現這是脂粉。
李公公張大嘴看着他。
怎麼沒有反應?
溫淮言納悶,随着後退的動作,他的全貌也展現在李公公面前——白衣,頭發濕漉漉,滿是深褐色的水藻,真如同剛從河裡爬出來一般。
李公公頓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差點砸在溫淮言身上。
他這一倒,反倒吓了溫淮言一跳,溫淮言吐掉嘴裡冰塊,郁悶的脫下過于寬大的白色長袍,掏出一張帕子卸掉臉上僞裝,守着李公公的“屍體”唉聲歎氣。
這也太不經吓了。
他還沒玩過瘾。
溫淮言雙手拖着下巴,眼巴巴盯着李公公的臉,祈禱他快點醒過來。
再讓他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