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和同桌說話時,薄葉千春的眼神……
是曾經看向祈本裡香的眼神。
那雙在陽光下顯出一種薄荷綠色的眼睛裡,有着仿佛清晨霧氣般的好感,帶着對新朋友的好奇,在露出笑顔時,無意識地收斂了幾分眉頭,流出點點羞澀。
是面對朋友的情緒。
任誰看到她的神情,都能判斷:被她用種眼神所注視的人,一定是她在意之人。
但是……
但是。
明明在一天之前,薄葉千春不還是有些無所謂的态度嗎?
在發語音,吐出朋友之語時,雖帶着笑意,卻把聲音壓得很低,用平淡的語氣,給人一種仿佛親密低語的錯覺。
經過手機的轉換,傳到手機對面時,同桌大概聽不出來,但聽過她對真正朋友的語氣,在近距離地側耳傾聽中,乙骨憂太能輕易地分辨出一些區别。
他認為同桌也知道。
否則,不會那麼緊張地纏着薄葉千春,環繞在她身邊,隻要她稍對朋友注意一點、就嚴陣以待,暗中瞪來。
手機嗡動一聲,提示新消息:[裡香嗎?]
[好可愛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嗎?]
[我可以叫你‘裡香醬’嗎?感覺這樣叫會顯得很親密(笑]
看似态度很正常的。
但距離乙骨憂太發出消息,到回複消息,有約五分鐘的間隔。
這是薄葉千春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回消息。
在手機震動的那一瞬間,裡香便倏爾湊向屏幕,看不太出眼睛在哪裡的頭部輕碰手機、如花瓣般輕輕動着。
她停頓,自發現薄葉千春沒有第一時間回消息、惱羞成怒不停吼出的‘殺了小偷!!!’也戛然而止。
代表着憤怒的火焰停滞住。
乙骨憂太注視着屏幕,松開握得緊緊的手,用很低的聲音說:“薄葉……還記得你,裡香。”
她還對‘裡香’這個名字有隐約的印象,否則,不會莫名停頓那麼久才回複。
哪怕現在已經上課……但老師是會選擇性無視一些情況的,比如個别學生被同學欺負,比如家庭過好的同學在課上玩手機。
“薄葉,記得,”裡香重複,身體像是随着輕風搖曳的風鈴,發出喜悅的聲音,“記得記得記得記得記得記得!”
她叫:“薄葉!”
裡香的注意力從‘殺了小偷!’轉到了‘薄葉!’上。
乙骨憂太不動聲色地舒出一口氣,用更低的聲音說:“薄葉很喜歡你,不會讨厭你的。”
“她……不喜歡那個人。”
他垂下眼睑,慢慢地編輯消息,“朋友隻有我們。”
本來如此。
手機屏幕轉動一下,顯示他剛發出的新消息:[是的。]
在「已讀」後,薄葉千春再次沒有回複。
可能是因為又想起了‘裡香’,也可能是因為……
他太無趣了。
乙骨憂太的手指向上劃,以往的聊天記錄一條條地映入他的眼簾:
薄葉千春的消息都陽光燦爛,像正在玩玩具的貓,發出發動機般的輕鳴聲,對他翻肚皮。
他的消息,則像從深海捕撈上來、曬了半個月又重新投擲進海裡反複涮洗的魚,又百般糾結又幹巴巴,還充斥着撤回消息這種無用的枯燥提示。
幾乎肉眼可見的,她雖還在逐字逐句撒嬌,卻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洋溢着熱情,充滿對‘新朋友’的試探,反而漸漸向對待同桌的态度靠攏。
對薄葉千春而言,回應這些無趣的消息,大概就像是天上下了小魚幹雨,小魚幹們不停地撲在她的身上,把她柔軟的毛發打亂、讓她沾染上難聞的腥氣,她大概很排斥,連飛機耳都要出現了,卻隻能抿起三瓣嘴忍着吧?
真是抱歉。
要忍耐的,還有更多。
[很好看,]乙骨憂太松開後齒,把口腔裡的甜意吞咽下去,又慢吞吞地打字,回複那張漂亮的手指照片,[是你朋友給你塗的嗎?]
幾秒之後,薄葉千春回複:[不是喔,是同學!]
她又發了一個可愛的笑臉。
乙骨憂太盯着笑臉看,想起她在教室裡對同桌露出的笑,也想起她在聊天時敷衍發出的‘(笑’。
在‘裡香’話題時,她還可以久久不回複,現在因提到同桌,察覺到自己所排斥的‘非人存在’可能會再次傷害自己承認的朋友,就不得不立刻回複了。
應該很難忍受吧,這種仿佛主動離開建築物、進入魚幹雨中的感覺。
但是沒辦法,很難忍受,也要忍受。
他慢慢打字,在裡香反複湊過來輕撞手機時,發出明知故問:[隻是同學嗎?]
薄葉千春再一次立刻回複:[嗯嗯!]
[咦,裡香醬吃醋了嗎?好像聞到了一點甜膩的醋味呢(笑]
[我的朋友隻有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