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薄葉千春:“……”
可、可以?
雖然這麼問的是她,但被肯定回複後,感到驚訝的也是她。
或許是因為嚴格而言,‘非人存在’不是人類,也沒什麼明确的性别特征,應該不能說是女孩子,不能冠以‘姐姐’的稱呼。
或許是因為‘非人存在’控制的那具身體,是人類男性。
又或許是因為雖然不知為何,在以往被陰冷擁入懷中的夜晚裡,她竟能從對方陰冷猙獰的身軀上,非常奇異地感受到一些女孩子的纖細和細膩,但在聊天過程中,她反而感覺對方似乎和印象裡的‘非人存在’有些出入……
驚訝之餘,一種古怪的别扭感從薄葉千春的心間升起,她蹙眉思忖片刻,趁‘非人存在’還在,試探性地發出一句話:[你理解‘姐姐’的意思嗎?]
[這是人類對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女性的稱呼,偶爾會出現在一些撒嬌的話語中,一般而言代表着交談的雙方關系很好,是一個很親昵的稱呼呢]
[我本來有些擔心你不會認同人類的稱呼……幸好!(笑]
[不過,既然認同人類的稱呼,那你有沒有人類的姓名呢?]
在編輯最後一條消息時,薄葉千春本來打出了‘姐姐’,但遲疑一會兒,手指懸在發送鍵上,發現自己根本叫不出口,隻能匆匆删掉。
她郁悶地屈指,用指彎抵着唇,直到看到信息一發出去便彈出「已讀」,才心情好了些,又順手發過去一條消息:[你剛剛有事嗎?]
問題好像有點多。
沒辦法,誰讓‘非人存在’太過捉摸不定,熱情又冷淡,急切又溫吞,似乎對她很在意、又好像不是很想和她交流,就連弱點都若有若無。
太奇怪,太矛盾了,簡直像是兩個性格不同的個體糅合在一起……不過畢竟是‘非人存在’嘛,當然不能用看待人類的常規目光去看待。
薄葉千春隻能把這些古怪的矛盾點吞下,去關注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剛剛,‘非人存在’為什麼不在?
是因為現在是白天嗎?
雖然陽光還沒到最盛的時候,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虛弱了?那需要記一下,以後逃跑……啊不是,以後一起出來遊玩時要避開晴天,以免‘非人存在’被陽光欺負得太過虛弱,作為朋友,她是會心疼的。
還是因為它的領域被人類入侵,它去進食了?就像是伽椰子之類電影裡會出現的‘人類闖入怨靈的住宅,被無差别殺害’劇情。
又或者是‘在積攢力量,松動封印’之類的?畢竟幾個月才出現一次,無論怎麼看都有點不能自由行動的意思……
作為朋友,薄葉千春真的很關心‘非人存在’,想知道它目前的處境。
但,‘非人存在’再次沉默。
在消息前綴直接跳成「已讀」的同時,一秒、十秒、一分鐘、五分鐘……
十分鐘過去了,手機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動靜。
終于,在左上角的時間又悄然變動時,一條消息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裡香。]
「29.」
裡香。
裡香裡香裡香裡香裡香裡香裡香裡香裡香……
别出來。
這裡是學校,這裡有很多人,别出來。
“薄葉,”憤怒的、模糊不清、宛如夢中呓語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看似猙獰的非人怪物在不停地吼出人類的語言,“薄葉薄葉薄葉!”
她在尖叫:“我的!”
“應該是我!!!”
“憂太憂太憂太殺了她!她搶了薄葉!!!”
“我們的薄葉!”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如果祈本裡香沒有遭遇意外,那麼,在深夜和薄葉千春一起躺在病床上、悄聲竊竊私語的,應該是她和乙骨憂太。
在薄葉千春可以上學後,如前輩般握着她的手掌,領着她在學校中行走、帶着她參加社團活動,應該是祈本裡香和乙骨憂太。
在父母那裡挂了‘朋友’名号,能在深夜互發消息,聽到她用帶着笑意的聲音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嘛’、‘我會擔心你’的,應該是祈本裡香和乙骨憂太。
在課間,像抱貓一樣把薄葉千春攬在懷裡,為她塗抹指甲油、為她抿上唇膏的,應該是祈本裡香和乙骨憂太。
被她用明亮的眸光所注視的,更應該是祈本裡香和乙骨憂太。
而不是同桌。
‘如果裡香沒有死’和‘那麼,薄葉的朋友,一定是他們’,之間的關鍵性其實不是非常絕對,說不定連七八歲的小孩子都能理智地想到‘哪怕自己還活着,也不一定能一直和朋友在一起,說不定中間吵架絕交或自然而然疏遠了呢?’。
但祈本裡香不是理智的小孩子,自于死亡中複蘇的那一天起,她便如同做夢,渾渾噩噩,因過分在意,在某些事上的情緒起伏過大,輕而易舉便能醞釀出極緻的憤怒。
她想沖進教室,想抱回薄葉,想搶奪指甲油,想把小偷先撕碎、再擰成一團塞進衣櫃裡。
乙骨憂太隻能一遍又一遍,近似麻木地叫她的名字,在她憤怒時,不停地說‘别出來’,在她興奮湊到手機屏幕前時,說:“薄葉的朋友,隻有……”
薄葉的朋友,隻有我們。
在一天之前,乙骨憂太還可以說出來:那位同桌,和薄葉顯然隻是表面關系不錯。
對薄葉而言,對方大概是‘醫院裡,唯一還算能看得上的人’?
一旦離開醫院,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抛棄吧。
畢竟是連薄葉讨厭被叫‘千春’都不知道的人。
但現在,在即将說出口時,乙骨憂太卻頓住,遲遲說不出來。
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