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跟蹤，她特意換了一套平時不會選擇，對她而言比較單薄、但符合季節的裝扮：

黑色衛衣，衛衣之下是染藍的格子裙擺，裙擺到膝蓋上一寸處，長襪在小腿三分之二、接近膝蓋的地方止步，鞋子則是帶了點跟的樂福鞋。

整體而言，是猶帶稚氣的辣妹裝扮。

考慮到和乙骨憂太近距離地接觸過，薄葉千春還戴了頂黑色的貓耳鴨舌帽，從後面看，她的黑發像是垂下來的柔順貓尾。

‘貓尾’在晃動。

電車停下，人群再次搖擺起來，有的人下車，有的人上車，短暫的人潮流動中，有人和薄葉千春擦肩而過。

她不是很适應和人距離過近，回神了些，往座椅的方向站了站。

幾息後，電車再次行駛，人群搖擺起來，發出了點肩頭和肩頭相碰、衣服和皮包摩擦的聲音。

有人握住薄葉千春旁邊的把手，虛虛地隔開她和其他人。

起初，她不是很在意，目光落在玻璃車窗的邊緣，眼睛因泛上來的疲倦而比往常更濕潤些，形成一種瑩瑩的祖母綠色，處于虛焦狀态。

直到電車再一次停下，她稍微打起精神，卻發現搖擺的人群和上下車的人流都沒有碰到自己，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剛要回頭看，重新聚焦的目光便定在玻璃窗上：人群的倒影中，有乙骨憂太。

他就站在薄葉千春的身後，正在低頭看手機，可能是在和‘女朋友’聊天，表情相當糾結，看起來很遲疑，像要鼓起勇氣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鼓起來，打了一會兒字，删删減減了半天，什麼都沒有發出去。

薄葉千春怔住。

「42.」

欸？

乙骨憂太？！

活的乙骨憂太？！

活的，老老實實地站着，不會悶頭就走的乙骨憂太？！

盯着乙骨憂太的側影看了兩秒，薄葉千春反應過來，轉瞬間便在透支的疲倦中精神奕奕起來，緊急停止轉頭的動作，還把帽舌往下壓了壓，試圖遮擋面頰。

她綠色的眼睛更加瑩潤，煥發出一種明亮的色彩，圓形的瞳孔因專注而微微變形、顯得有幾分橢圓，像是鎖定了獵物。

‘獵物’似乎一無所覺。

乙骨憂太還在盯着手機看。

大概注意力根本不在周圍人身上，他根本沒察覺到有同學在附近，隻一味地糾結輸入、删除、再輸入、再删除。

他就站在薄葉千春的後面，薄葉千春用餘光能瞥見些他排出一行行黑色文字的輸入框，也能看到他又擺着一副讓人冒火的弱氣模樣，把剛輸入的文字删除。

輸入框像是晚上的沙灘，‘黑色的海水’時而漲潮，時而落潮。

組織了半天的措辭，最終，乙骨憂太發出去的消息數是：0。

薄葉千春：“……”

……你們這些談戀愛的家夥，不僅随時随地來一場越野跑，還要寫論文的鄭重心态編輯每一條消息嗎？

好變态啊。

薄葉千春蹙起鼻尖，思考：難道，以後和‘非人存在’發消息，她也要如此反複斟酌？

感覺會很累……

她看了看乙骨憂太對視線一無所覺的側臉，為難地拿出手機，想了會兒，努力删删減減，編輯出一條消息：[不開心……]

[貓咪哭泣.JPG]

“嗡。”

在電車行駛、人□□織而出的細碎交談聲、衣物摩擦的聲音中，有屬于手機的嗡鳴聲響響起，像是跳動的心髒，自薄葉千春的身後傳來。

是乙骨憂太的手機。

他和薄葉千春之間的距離連半米都沒有，有右手手握着她右側上方的把手，身體卻站在她的左側，從倒影看，像是在用手臂虛攬着她，手機自然離她更近。

低低的嗡鳴聲中，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加快了幾拍，目光無意識地向後移去、落向那部手機。

手機傾斜了幾度，屏幕泛起反光，讓上面的内容難以辨認。

乙骨憂太似乎沒有察覺到視線，仍低着過分蒼白、顯出一種軟弱假象的面龐，删删減減地繼續打字。

“嗡。”

手機提示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薄葉千春的手機。

在乙骨憂太聞聲看來之前，她立刻收回視線、轉頭壓低帽檐，防止被發現，而後才看向手機。

出乎意料的是，‘非人存在’秒回了：[為什麼？]

耳畔，乙骨憂太的鍵盤音還在響着，薄葉千春思考幾秒，拿出幾分學到的認真，回複：[因為不太确定我們之間的關系，所以求助了其他人，大家都說……]

[你不喜歡我。]

[4：‘他不喜歡你。’

5：‘看到了嗎，他不喜歡你。’.JPG]

[貓咪哭泣.JPG]

[真的嗎？]

耳畔，編輯消息的聲音停住。

手機裡，‘非人存在’沒有回消息。

薄葉千春耐心等待，視線随意地落在車窗、座椅、地面之類的地方，最終定格在裙擺處。

她的裙擺在搖晃。

搖晃間，藍白的裙擺拂向乙骨憂太的腿，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擦過他的制服。

乙骨憂太可能沒有察覺，所以沒有後退。

又可能是因為在抵抗電車行駛慣性，他被藍白布料輕拂到的腿部，是繃緊的。

薄葉千春怔住。

電車的聲音好像低了些，人群低低的交談聲在無形之間遠離，重新響起的編輯短信聲反而更加清晰，好像他們之間不再有距離。

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奇異的、和接吻時有些相似的莫名感覺彌漫上心頭，她盯着自己的裙擺，後知後覺地想：

好像有點……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