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原野之上,景朝大軍手上燃燒的火把照亮半邊夜空,号角和戰鼓交織纏綿,盤旋在每一位護國将士的盔甲之上,硝煙卷起沖天的火光,如潮水般迅速湧起,直至吞沒蠻人的軍隊後才肯悄然退去,勝利緊跟在恢宏的鼓點樂章後,低調地奏響。
黎明,日光乍破。
葉軍凱旋歸營,葉無憂騎着馬沉默地走在最前,挺得闆正的腰杆絲毫不遜色于身後的将士。
酣戰兩個時辰,蠻敵的第一波突襲被擊退,葉無憂身上面上全都沾滿濺射的血迹,身上混着青竹的寒梅信香随着動作起伏不斷溢出,因為那蠻敵熏香的緣故,葉無憂身上标記過的坤者信香,變得人人可聞。
當一身坤者信香的葉無憂殺進蠻敵堆時,厮殺的雙方都不禁愣在原地,自家兵士遭受的沖擊不比蠻敵少,但葉無憂隻是柔和一笑,然後舉起長槍将露出破綻的敵人砍于馬下。
“莫要分心。”葉無憂又戳死一個小兵後方趁機偷襲的蠻敵。
葉無憂坤者身份暴露,他不想着如何遮掩住滿身的信香,反倒利用自己的坤者身份,以身入局,打蠻敵一個措手不及。
戰火嗡鳴,葉無憂和手下的兵士們一起厮殺在滿是硝煙的戰場上,葉無憂絲毫不像處在雨露期的坤者,他是令北蠻人膽顫的修羅,是引領着景朝軍隊深入敵營的蒼狼,葉無憂越殺越勇,沐血禦敵,那一身寒梅信香也如旗幟一般,徹底立在在葉軍心中。
戰事稍有平息,大軍返回駐紮的營地修整,和葉無憂挨得最近的澤兌小兵,紅着臉,目光不斷地往葉無憂身上飄,他們不止嗅到了葉無憂的寒梅信香,寒梅内夾着的淡淡青竹味也毫不客氣地一同鑽入小将鼻息。
……比他們的領兵将領是坤者沖擊更大的是,葉将軍竟還悄然有了所屬的乾君,也不知是何方乾君能壓住他們如狼似虎的葉将軍。
想盯着葉無憂看的不止身邊的小兵一人,回到營地修整的大軍内,竊竊私語不斷,葉無憂什麼也聽不清,他隻是背着兵士們坐在邊上,壓抑着因血腥味不斷湧上喉喉的幹嘔。
不止一道目光戳向葉無憂後背,葉無憂知道,無非是議論他的坤者身份,從被刺客入營的那一刻開始,葉無憂就已經做好了坤者身份暴露的最壞打算。
他昨夜領兵重創北蠻襲營的部族,想來蠻敵一兩日内應該來不及整軍重卷。
他剛得知軍營裡有内奸混入,蠻敵就立刻襲營,葉無憂沒料到他們行動如此迅疾,這一回沒做好準備,傷了不少兵士。
知道内情的軍醫在忙碌,楊棯也被葉無憂支開去照顧受傷的将士,留在營内的後期補給見大軍回營,自覺地在軍醫的指揮下搭手,為剛從前線厮殺下陣,不慎獲傷的兵士們包紮換藥。
葉無憂僵坐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戰甲内濡濕粘膩,昨夜強行聚力的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的,葉無憂辨不清自己身上血腥味的來由,他背對着身後的兵士,僵硬地把單邊手覆在貼着護甲的小腹前。
有些墜疼。
他還在的吧……
從背後遠遠看去,隻能見到葉無憂微微躬着的身體,他們葉将軍的背向來挺得筆直,但從下馬之後,将軍的身形就好像有些踉跄搖晃。
他們明明是禦敵大勝歸來,但因為葉無憂的沉默,整個軍營卻籠罩着死寂的氛圍,郁郁壓在每個将士心頭。
“将軍,您别硬撐,去看看軍醫吧。”有人大着膽,走到了葉無憂身邊,葉無憂嗡嗡作響的耳根勉強打起精神。
“是你啊。”葉無憂認出這是他救下的小兵,他接過小兵遞過來的瓢,一飲而盡,潤嗓的水劃過喉嚨,卻如刀割。
見小兵杵在原地不走,葉無憂聚起略微失焦的眼神,責怪地看了小兵一眼,他把瓢遞回去,聞着自己身上還在失控的信香,面無表情又把自己挪遠了些。
“我們大夥都是澤兌,聞不見将軍身上的青竹寒梅,您不用躲。”小兵很會察言觀色,但好像隻會察言觀色了,葉無憂的身體明顯僵住。
小兵沒得到回應,為難地扭過頭,隻見身後一大群烏壓壓的盔甲在七手八腳比劃什麼,小兵隻好又把頭扭回來,硬着頭皮繼續勸:“您身上血腥氣太重了,瞞不住的,就算是為了定軍心也要讓軍醫給您看一看。”
“你叫什麼名字?”竟還能猜出緣由,葉無憂啞聲。
“康……康绛。”
“嗯,回去吧,本将軍記住了。”葉無憂把人打發走。
康绛隻好捏緊水瓢回到兵衆間。
方才的七手八腳一窩蜂湧上來把康绛淹沒。
“将軍說去看傷了嗎?”
“聽說坤者那個時期要更容易受傷,将軍他肯定重傷了。”
“噓,就你鼻子好,瞎提什麼!将軍明明是澤兌,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要不我們……”
七手八腳立刻變成了七嘴八舌,沒一會,又商謀成了五花大綁。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軍醫被一群烏壓壓的小兵架着舉到葉無憂面前,亮锃锃的兵甲上方,串着一個氣得滿面通紅的大夫。
“将軍!身體要緊,我們把軍醫給您請過來啦!”
“……”
葉無憂感覺自己好像疼出了幻覺,他扭頭想走,動作一大,又疼出滿身冷汗。